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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生的病?什么病?住院科室,总费用多少,报销了多少……单据上明明白白一目了然。
再往下看,这张结算单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了。
出国的那一天孔多娜很安心,家里大小事都办妥了,一早就给孔多莉去了通电话,要她没事常回来看看,姥姥姥爷都九十多岁了,余下的话她不多说。之后吃了家人捏的饺子,吃到第二个被硌到,吐出来,是一枚硬币;吃到第五个吐出来,又是一枚硬币;等吃到第三枚硬币的时候……孔志愿说多多益善,多多益善。
她没让家人送她去机场,许生辉送她的。她也没有什么离绪,叶子离开树是叶子的命运,无须感喟。她偏头看向开车的许生辉,交代他,“别等我,只管过自己的。”
自从车提回来,她几乎每隔一天都去许生辉的住处。两人的相处没任何负担,轻松愉悦。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偶尔许生辉因为工作需要晚归,她没关系,自己去影院看电影或是把家里布置一番,给他弄些小惊喜。
她从不剖析自己的情感,什么爱不爱的,她不给爱赋予重量及枷锁。一旦关系有了重量,它就会压在人心上,变成怨,变成恨,变得面目狰狞。
她爱她的家人,爱她的姥姥姥爷,更爱她的爸爸。但她依然会离开他们去远行。
她理解的爱——不是时刻在一起才叫爱——爱应该使人的关系更绵长深刻与轻盈。
爱产生不出悲苦,只会化解悲苦。
她姥姥常年挂嘴头的——山一程水一程,风一程雨一程,程程难过程程过。
没有人比她姥姥姥爷更懂苦。婚后几个月姥爷去打仗,意外伤到了痛处,此后漫长的七十年无子无女无夫妻生活,唯一的养女也早早离世。
前一天晚上她同孔志愿散步,她说爸,你不想再婚就交个女伴吧。
孔志愿说他不寂寞,除了她们姐俩,他还拥有二十年幸福生活的记忆够他反刍。
许生辉在车上一直听她说,没怎么接话,听烦了就找个加油站停车,拧开瓶水递给她,“管好你自己吧!我从来没说过要等你。”
之后一路安静地到达机场。孔多娜下车去找手推车,过来一件件地装行李。许生辉帮她装,她不让。许生辉把她扯一边,把行李一件件码好,推着去值机台办理托运。
临告别两人生了别扭。孔多娜办理完托运,拿着登机牌就去安检。许生辉就站在那儿看她,直到要轮到她安检,他过去拉她出来,说:“时间不是还早吗?”
孔多娜回他,“你不是嫌我烦吗?”
许生辉陪笑,“我敢嫌你烦吗?”
孔多娜拉过他断指的手,交叉侧握他的手掌,把他断指的缺口包裹在温热的手心。
许生辉缄默。
孔多娜望着安检口,轻声说:“我少说两年。两年后我也说不准。”
许生辉反握她的手,“不说那些。”
孔多娜仰头看他,伸手一把擦掉他额头的汗,而后随意地擦在自己T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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