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眠什么也不知道。她今天只是草草地读了他的三言两语,并且也只有激发了关于回忆的无穷无尽,关于他的所有新章,都在远处日夜生成,自己却依旧一无所知。没有再长高,却又瘦了点,老习惯总是改不掉,然后贴住自己的身体,绷着细微的力度。还有呢,还有呢。什么也没有了。
母亲睡得很早,浅眠却知道她一定难以入睡。她从不会去责备母亲当初的决定,虽然那样的错误多半要两个人承担,可这些后果到现今已经生成如巨大的榕树,并垂下许多枝条生成了新的森林,于是没有人能够将它推翻干净。
踏过街面上的积雪,看见站在对面的盛夏。这回是浅眠打电话把他找出来的。自己的亲哥哥,却要通过自己的同学的邻居的父亲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浅眠握着数字时感觉那八位的号码里有着能治疗自己眼疼的秘方,虽然只是一层幻想,但自那天以后,眼睛真的再也没有疼过。好似找到了接合的材料,大脑在僵死的地方重又建起了活动的桥。
他穿着冬季校服的厚大衣,脑袋就显得小小的十分有趣,浅眠一路走到他面前,看见盛夏温和地笑着,鼻尖红了一小块,是脸上最深的色彩。
坐在茶馆里,玻璃上起着均匀的雾,浅眠用手去敲印子,没过多会而手侧就凉出红饮子。侍应生不失时机地将窗擦干净,浅眠有些尴尬。
“你还是这样啊。”盛夏脱去外套后露出浅色外套,浅眠从来就以为他才应该叫“浅”眠。却偏偏颠倒了。
“你不是也是。”浅眠指指额头。
盛夏笑着,缓声问:“学习还忙吧。”
“挺忙的。我脑子不好,好多做不来。”
“嗯,你脑子没我好。”
“臭美。”一声骂出去,浅眠有些愣,看见盛夏也飞快地看向自己一眼,连忙接过话题,“哥哥,你最近好么。”
有些太自然了,不能这么自然。语气和措辞,声调和句意,全都不能那么自然。那些是过去的味道,一针一线绕住心脏织下精心的包裹,会让某些危险得到不怀好意的宣扬,而事实上,所有都只有客套了,才会平静地将自己渡向对岸。没有支道能偏航,没有支道会影响。
盛夏在对面一口口喝着茶,脸色因为暖气而逐渐红润着。在这里完全看不出关于他的陌生,从记忆里不断翻新的片段飞快地恢复了整个世界。浅眠用手包裹住茶杯,看见上面旋起的水纹,好象那是盛住他声音的结果,他的语气和措辞,他的声调和句意,客套地在水面上轻轻点过。
“哥哥你……”突然打断他。
盛夏停止说话,看向浅眠,然后又移开视线,看着远处沉沉的天:“怎么?”
“你想过妈妈么。”
你想过我么。
“……不太。”
“你希望爸爸妈妈重新复合么。”
你希望我们重新在一起么。
“没想过。”
{※※好象死亡般盛大的悼念。风吹过残余的视线,河水翻滚高涨,堤岸在余日里轰隆倒塌。在最后的夏天,看见一千只鸟飞过头顶,扑向死亡。如同盛宴就要开始。留下哭泣的鬼影,灵魂赤裸无处可去。}跟在盛夏身后走,一步步踏着他的影子。有时是脑袋部分,有时候是脖子。全都是同一层浅灰,在融化的雪地上削开一片。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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