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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除了血祭,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么?”
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韩紅露一怔,那目光像是在这轮回隧道中穿梭百年,有沉淀而来的沧桑。他站起来,颇为粗鲁的拉扯她一把,道:“出去之后就忘掉这里的一切。血祭也好,釉里红也好,这些是非,都和你无关。”
紫苏听在耳中,像是薄薄一层云雾,柔软的白色在心底如锦般铺开,那是油然而生的荒凉。她低低说了一句话,韩紅露身影蓦然僵在那里,或许连时光也会褪色,而这一刻,在这个黑衣男子的心中,即便历经轮回,亦再难释怀。
安西亦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然而不似敦煌的繁华昌盛,这个军事要塞,是中原帝国借以平定西域的门户,像是质朴的军人,沉默的驻守在这戈壁之上。
荒郊野外,愈发感受到了安西的飓风。真如古书说言:是为无作,作则万腔怒呺。林怀尘一身衣衫,几乎被风气扯破。此刻这个在疾风中挺立如同参天巨木的男子,凝着表情,站在嶙峋如骨般扭曲诡异的土山间,他略通风水之术,却被这里的地形所迷惑。
西方属金,兵戈之气大盛,这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风水宝地。仅从砂看,则土块支离破碎,是大凶大贱之兆。土层又疏松,底下布满了各种腔穴。大风卷起衣袂,林怀尘会有浅浅的错觉,仿佛这是另一个世界,连年轻少女的步子也这般刚毅,像是随时准备踏赴疆场。在日落的时候,只见到了被毒烈的太阳晒得黝黑的妇女和男子,透着和年龄不相称的苍老——这并不是一方水土育人的宝地。
这样风平浪静,林怀尘心中却笃定了几分。不像在兰州府和凉州府,甫一进城,便敏感的觉察到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那种刻意显露出来的紧张,令他觉着好笑。而愈是飓风的风眼处,则愈是会在浪潮席卷而来之前,静谧而安然。他分明还无甚线索,却又觉得,所有的一切,即将在厚重的土下破开而出。
林怀尘住的是城内唯一一家客栈。人数寥寥,推窗而望,则是一片巨大的黄色沙尘。
他的手悄无声息的按上授衣剑鞘,古凉的藤,温滑的触感,连初起的剑光都毫不夺目,像是天青色的瓷片,却在眨眼间落在了身后男子的胸前。
客房甚小,亦展不开手脚。然而在剑光掠起的水洗天青的色调中,过招的两人,都用尽了全力,无声的在屋内前趋后退,翩然无声。
这是韩紅露第一次全力施展出了落秋红掌法。这次林怀尘先发力制人,而他却悚然惊觉,这个之前温然如玉的剑客,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剑术精进如斯。他还记得在景德镇粥铺的简单交手,那样磊落而叫人心生出好感的剑招,不像现在,如秋风肃穆扫荡而过,两颊便起了寒意。
明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剑横来,当胸而透,高手施来就见其卓绝之处。能叫人拦亦不得,截又止步。韩紅露心随剑锋一转,心下微凛,却不闪不避,迎着剑刃,挺直了脊梁。他左手轻微一弹,仿佛盛夏的颜色在他指间绽开,一股从地岩之中蓬勃而出的浆热将整个小室包裹住。
几乎叫人窒息的炙热让林怀尘的剑微微一顿,然而韩紅露只要这一顿,沉声道:“罢手,我并非来找你斗剑。”
授衣剑停在韩紅露胸前不过一寸,而剑的主人飞扬至极的一笑,像是草原天空上的鹰:“你终于来了。”
“是。我本不必来。”韩紅露好整以暇的以指间轻轻夹住剑锋处,“既然来了,你便该当知道,我并无恶意。”
授衣银光微颤,在男子苍白的指间,薄如纸,亮如光。
而持剑的那双手却极稳的往前一松,恰好抵住韩紅露的衣襟,而林怀尘的声音透着倦怠,又有丝丝兴奋:“你这算妥协么?”他顿了顿,“可惜……你已经没有这个资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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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伍回
第拾伍回
那静默的荒原上,马蹄声犹如远古敲响的鼓声,伴着恒动的节奏,仿佛踏进人的心中。清一色的黑衣男子,胯下皆是高大骏马,背上亦负着五尺长刀。那绝非武林人士所惯用的武器,外观亦不过是乌沉沉的,刀脊足有半指厚——倒更像是沙场上征战砍伐用的马刀了。为首的男子一身简单不过的灰袍,不负一刀一剑,纵马疾驰。
他的视力亦比常人敏锐得多,地平线尽头那幢房子还只是如尘埃般一点,他却尽收眼底,微一扬手——十二人齐齐均是默不作声的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紫临渊,这个近乎武林传奇的人物,已蛰伏了十余年时间,而最近的传闻则是和授衣传人的华山斗剑。那场斗剑,亦只是坊间的谣传缓缓遮掩住了那最贴近事实的真相。
这个男子,以寞落的姿态全盛了紫家十年的纵横捭阖。连他的私事,那些儿女情长的故事,似乎也比一般的英雄美女荡气回肠。那个武功和谋略并不下于他的女子,与他错过,终不复见。
而今日,为了被困的幼妹,他终于又一次出手,一同而来的,还有紫家十二剑——只是这些名震江湖的剑客们,出门之日便已将往日长剑的轻灵洒脱抛在了身后。身后负着的长刀,以沉默的姿态,无言的告诉敌人——他们需要做的,不再是江湖义气的纵马技击,只是……杀戮。
不过片刻,已经逼近了正门。紫临渊负手,身子往后轻轻一退,原本在他身后的十二人像是得令,齐齐踏上一步,又散开,分守院落各处。
他的声音却清闲:“白先生,临渊冒昧,来接小妹回去。”
一声临渊,便是放低了姿态,执后辈之礼相待。这世上,还能受得起紫临渊一声“先生”的,却也不多了——然而院中良久没有回音,紫临渊轻咳一声,眉峰间一皱,淡然道:“既然不欢迎咱们,那么便只能失礼了。”这句话是对着十二剑客说的,话音还未落,十二道黑影已经如同旋风,眨眼间掠过了墙头。
只有紫临渊独自一人立在墙外,听到闷顿的一声声响——就像是在肉铺外,看着掌刀人重重的劈在猪脊梁上,深深嵌在了骨肉之中。他微一闭眼,片刻之后,声响愈发的多了起来,虽然未见,却仿佛可见一场沉默的厮杀,连一丝响声也没有。
那扇大门开了一丝缝,小到看不清院中状况。他隐约觉得有些怪异,推门而入。
紫临渊以为,十年前的云山之盟后,已经没有什么画面可以残酷到人心深处了。然而眼前这一幕,他的第一反应,却是不可思议。旋即,那些人对死亡的漠视,对生命的践踏,却又让他隐隐生出愤怒。
他所携来的十二剑客,自然是江湖上绝顶的好手,手中的长刀如同耀眼的银光,轻轻一声哗啦,就有一条人命如雪片消融。院子并不大,却密密麻麻的立满数十人,瞧那些打扮和装束,大约是略通武艺的下人。
他们并没有坐以待毙,隐忍的抵抗。行家眼中,那些招式很粗糙,上盘下盘皆是破绽。其中一个伙夫模样的男子,竟活生生的用左臂去格大刀,轻轻嗤的一声,裂骨而断的手臂落在地上,而他的感官似乎麻木着,仿佛那不过是冬日的皮袄。余下半截断臂轻轻一挥,那鲜血如泼墨,在地上绽开极大的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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