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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菁略略正色,直视着他问:“我问你,倘若这趟差是你独自来的,没带着我,你会如何选择?”
“我……会想试一试。”邵良宸实话实说。重遇她之前,他过惯了拿生死不当回事的洒脱日子,现在仍有点改不回这种本心。他其实早就有心试一试,看自己有没有改变历史的本事,眼前就是个大好机会,哪怕将来发现做不成再跑呢?也总比现在就来放弃,能少留一点遗憾。
何菁料着也是如此,不禁欣慰一笑:“我随你来,可不是来拖累你的。”
邵良宸蹙眉摇头:“说什么拖累?人有了家室,做事本就该为家室多一份考虑,不能再像从前一般随心所欲。纵使没带你来,我也要考虑你,这都是应当应分的。”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全明了了,他们都看不过眼前这些乌糟事儿,但同样也都只豁的出去自己,豁不出去对方,有心努力一把,又都怕自己的决定拖累了对方。毕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对自己的命反而都有些看淡了。
邵良宸更情愿相信,她这就是出于对他的真心关切,舍不得他去冒险,就像他对她一样,而非疏远的客套。他现出一脸慵懒的笑意:“那依夫人之见,咱们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何菁扯了扯嘴角:“你要打探的消息才刚开了个头,具体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咱们总也得继续打探下去,不可能现在就起身回京。你也说了,王府之中有人真心谋反,说不定我父亲与三个哥哥都参与了,都不无辜呢。那样的话,咱们走也能走得心安些。真要细论,袁雄那句话也不见得就能撇清我父亲的嫌疑。谁能确信表面看到的就都是真的?那些满肚子男盗女娼的大人们还不是表面一副道貌岸然?说不定这一家子人都正打算着搬进皇宫里去住呢,现在就下定论说他们都是无辜的可怜人,还为时过早。”
邵良宸点了头,却又道:“就怕弄得越清楚,咱们就陷得越深,到时真发觉,好人比我们想的还好,坏人比我们想得还坏,咱们就更不情愿走了。最终,说不定就要为安化王府陪葬。”
显见还是这种可能性更高。什么“为时过早”,更可能是她的盲目乐观与自我安慰。
何菁摆出一副恭顺笑脸,拉起他的手来:“这个主意我不替你拿,还是听你做主。你若决定尽快抽身,我回去就收拾包袱;你若决定跟他们斗,就算对手是皇上,我也随着你与他拼命!”
邵良宸不禁失笑,这死丫头明明什么都想明白了,却还要装出夫唱妇随的乖顺样儿,把球踢回给他,好逃避责任。
“好,不论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咱们好歹先闯闯看!”
反正是要走一块走,要留一块留,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不论前途如何,共同进退就是了。
在舱内午休的人们渐次起来了,朱台涟正信步顺着船侧走廊走着,忽被站在船舷边的秋氏拦住。
“别过去了,二妹与妹夫午间都未进屋休息,凑在船尾说了好一阵子话了。”秋氏笑语晏晏,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朱台涟稍稍探身朝船尾方向一望,可以看见船尾两人的身影,邵良宸背靠着船舷,正将何菁揽进怀里,何菁似乎抗拒了几下,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依了。
两人衣袂飘飘,男子英挺,女子窈窕,宛如凌波水上的一对神仙眷侣。
朱台涟脸上泛起暖意,自言自语般地道:“菁菁是个聪明孩子,若是寻常男人花言巧语想要哄骗她,定难得逞,能叫她倾心的人,想必确是待她真心。”
秋氏难得听见丈夫对自己说些真心话,不由得有些受宠若惊,小心地附和:“就是啊。”忽想起一事,她凑近了些,小声道:“依我看来,三妹对二妹夫怕是真上了心,此事可要小心防范。”
朱台涟轻哂:“防范什么?二妹夫看都不会看她一眼,她一个人再如何出丑卖乖,也惹不出大乱子。”这又不是男人看上了女人,即使勾搭不上,也会有损对方名节,女人看上了男人,又看得见吃不着,还不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而已?
秋氏扯了下他的衣袖,轻声道:“你想想别的王府出过的那些事儿,郑娘娘还算个识时务的,她闺女……那可是个傻的呀。”
宗室大宅之中,除了混乱的男女关系之外,各类为了争夺财色互相谋害的事也屡见不鲜。朱台涟听得剑眉微蹙:“你回去对姑母说说此事,她会知道如何安排。”
说完他抬头望了望天。西方天际略有彤云几朵,这是晚间变天的预兆,看样子是该折返回家了。
船尾那边,两人相拥良久才分了开来。邵良宸经过这番长谈,只觉得心间一片平顺通畅,好像自己方才还在迷茫的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还全都飞去九霄云外了。
何菁伸着脖子朝两侧走廊望了望,确认似乎没人留意他们的亲密举动,才安下心,转头问他:“对了,你杀了那个叛徒,不会被人发现吧?”
邵良宸嗤地一笑:“你不觉得这会儿才想起关心这事,晚了点么?”
他微微侧过头去,“我今日忽然想起了张采曾提过的锦衣卫密探名册失踪一事。来前那次见面,张大人说名册已然找到,但没有提及细节。袁雄的叛变,谁知会不会与此有关呢?若说那一次名册丢失,导致讯息泄露,那么这边就不但袁雄暴露,而是其余名册上登记的锦衣卫密探,都不可靠了……”
于是,他就成了断线的风筝,连与京师互通消息的可靠渠道都没了。
何菁曾经质疑过安化王请荣熙郡主来整肃内宅的可行性,就趁着今早荣熙郡主过来看她,与她单独说话的当口,直言询问:姑母只带了三个下人过来,这边都是郑侧妃使唤惯了的人,若是他们阳奉阴违使绊子该怎办?
荣熙郡主轻轻松松为她释疑:这边虽没有她带来的下人,但若说都是郑侧妃的人可也不对。
原来,安化王虽然醉心于自己的业余爱好,将后宅全权交由郑侧妃打理,却也明白郑侧妃的资质,对其并不十分放心。当年庆王府曾出过飞贼扮作贫民、卖身进府做下人行窃的事,安化王留了心,就严令限制了王府的人员调动,给了郑侧妃管家之权,却不许她随意买人进府或是遣人出府。所以从前服侍王妃和另一位徐侧妃的下人只是被郑侧妃撸了肥差另作分配,都没有遣出府去。
这些人中十之八.九都对郑侧妃心怀不满,早就盼着能有人来压她一头,荣熙郡主就是清楚这一点,才根本没带几个自己人,就过来揽下了兄长给的差事。到了这边招手一呼,这些人就纷纷响应,争着抢着来表忠心——反正大伙都看出来了,王爷对郑侧妃的不满已经积聚到了极限,经过这一番大整肃,是不可能再让郑侧妃重掌权柄了。
荣熙郡主指派来服侍何菁夫妇的下人就是从这些人中分出来的,烟翠与绮红那两个原做着一等大丫鬟的女孩子被分去后园子做了两年杂活,这回重新被指派为一等丫鬟都感恩戴德,极力想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乖顺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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