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富贵左脚踩右脚的布鞋,是小了,挤大脚趾。
“能凑合。”他换上拖孩,舒服多了。
陈砜把他爸脱下的布鞋放一边,他没说要找个时间纳鞋底做鞋,那是他做不到的事。
不是不会,是没有那个精力。他只能下山去别人家买。
有做多了,等着去县城卖的。
陈富贵叫儿子给他点韭菜,他抹着韭菜头上的泥,有一搭没一搭的唠嗑:“西边的地沟打没打?”
“没打。”陈砜手里的剪刀快剪开鱼肚子,掏出内脏。
陈富贵说:”你自己看着来吧,我也搭不上手。”
陈砜“嗯”了声。
“今年感觉没咋地,上半年就已经走了一半,过两月得割小麦了。”陈富贵感叹。
陈砜没说什么。
父子俩都知道,去年十月种的那波小麦,腊月里没怎么浇水施肥,长势前所未有的差。
不像往年种了两亩地,他们一人一把镰刀,从麦田的这头割到那头,中午也不回去烧饭,就随便吃点早上带的粑,灌一缸子凉白开填肚子。
或者堆点柴火,烤小麦吃。
陈富贵的脑中浮现过幼年期的儿子被他抱到麦垛上,嬉笑着滑下来的画面。他停下捻韭菜的动作,望了望前面的土稻床。
以前的这个季节,他该把稻床挖了翻个边,再牵牛拖滚子滚一遍了。
现在他瘫在藤椅里,走个路都很困难。
陈砜把剪刀上的血污抹掉:“诊所一直关着门,下月会有新医生过来。”
陈富贵扯掉韭菜里的黄叶子:“咱这儿吧,咱是习惯了,县城的人来了,要什么没什么,医者仁心,都是菩萨心肠。”
他不知怎么又想起梁白玉的母亲。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一位带领全村度过第二性别混乱期的大夫,救过家家户户。
一滴清凉的液体溅到了陈富贵脸上,他反应迟钝的用手背蹭蹭。
又有一滴,两滴飞向他。
下雨了。
陈砜收拾收拾站起身,背过身说:“爸你上来,我背你回屋。”
“我再坐会。”陈富贵摇摇头。
陈砜皱眉:“会淋到雨。”
“你是照顾那纸扎的梁小子照顾得脑子出毛病了吧。”陈富贵一掌拍在儿子背上,“淋点雨算得了什么,以前你老子我还在大雨里插一天秧呢。”
陈砜说:“你现在的身体跟以前没法比。”
陈富贵哑然几秒,糊弄道:“行了行了,反正死不了人。”
陈砜劝不了,他只好去屋里拿了雨衣,帽子跟毛毯过来,把他爸从头到脚都裹了个严实,确定不会着凉才放下心来。
细雨斜飞到屋檐下,夹杂着春天的问候。
陈富贵搓搓粗黑皴裂的双手,半清醒半混沉的听雨打砖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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