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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双扬冷冷地说:“不用看。他根本就不会看你!”
来双久果然根本就没有注意九妹。来双久形容枯槁,目光发直,与所有的戒毒者一样,穿着没有颜色没有样式的衣服,活像劳改犯,昔日的风采荡然无存。
来双扬说:“久久,九妹看你来了。”来双久却焦急地说:“给我带香蕉来了吗?”九妹嗷的一声哭了起来。
当来双久踏踏实实看见一大挂香蕉之后,他朝来双扬露出了甜蜜的微笑,也冲九妹打了一个招呼,极其敷衍地说:“九妹,越来越漂亮了。”九妹把脸一扭。
来双久根本就不在乎谁对他扭脸。他只是热切地对来双扬说:“大姐,你要是再不来看我,我就要死掉了。”
来双久把手腕抬起来给来双扬看,手腕包扎着新鲜的绷带。来双久说:“昨天夜晚,我割腕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来双扬就那么看着弟弟,石雕一般。来双久抓起来双扬的手疯狂地亲了起来。
来双扬任由弟弟亲着她的手,说:“久久,你就不能不吃香蕉吗?姐姐我实在买不起了!”
来双久说:“对不起!对不起!大姐我实在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人!我是猪是狗!我真是悔不当初啊!可是……可是……大姐,你就当我是猪是狗吧,我从生下来就爹妈不管,是你把我养大的,就你心疼我,你就把我当个畜生养到那一天吧。
大姐,我来生一定报答你!“来双久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声音跟动物的哀叫差不多。来双久从小就嘴巴甜,讨人喜欢,现在还是。不过现在只对来双扬一个人嘴巴甜,现在久久对其他人都很冷漠。来双久对来双扬的讨好卖乖令来双扬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来双久立刻破涕为笑,说:”大姐你赶快回去睡觉,你晚上还要卖鸭颈呢。大姐你不要太累了,要保重自己,争取能够跟卓雄洲结婚。等我回去,我首先就要找他谈谈。
我要把香蕉拿进去放好了。你们走吧,走吧。“来双久急得抓耳挠腮,说话飞快。他仅有的理智,只是存在于香蕉和来双扬身上。
来双扬说:“久久啊,我就等你找卓雄洲谈了。”来双久说:“没有问题。姐姐,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来双久走了。他忘记了来双扬身边的九妹,回到他那到处是铁栅栏的宿舍里去了。那是什么宿舍,完全是关动物的铁笼子。九妹看着那铁笼子,狠命跺了一下脚,捂住脸呜呜哭起来。
回到吉庆街,来双扬还是把九妹带进了她的房间。现在,来双扬对九妹很柔情了,说:“哭吧。痛哭一场吧。我妈生下他就去世了。他是我这个大姐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我丢不下他。他是我的孽障,我逃不出自己的命了。你呢,从今天开始,死了这条心,走自己的路吧。”
这是吉庆街的白天。平静的白天。大街通畅,有汽车正常地开过。
第七章
一个下午,来双扬走进了房管所。
这是房管所快要下班的时刻,或者说实质上已经下班了。政府机构的末梢,还是社会主义大锅饭,总是紧张不起来。
来双扬是来请张所长吃饭的。但是办公室还有两三个人,来双扬没有直接地说请张所长吃饭,也没有鬼鬼祟祟地说请张所长吃饭。来双扬不能让张所长难堪。
来双扬把她随身的包往房管所的办公桌上一甩,一屁股坐在办公椅上,蹬掉自己的高跟皮鞋,做出累极的样子说:“哎呀把我累死了。”张所长在看报纸。
他还是坚持看报,没有改变姿态。张所长知道来双扬经常跑他们房管所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回他们家从前借出去的那间老房子,还想尽快办理她目前居住的这间房子的过户手续。
来家四个子女,就她跑得勤,就她理由充足,她想独吞房产,这个女人不简单。
房管员哨子说:“逛商店去了?买什么好东西了?”
来双扬说:“现在有什么好东西,什么东西都打折,给人的感觉东西都贱。”
哨子说:“打折还不好?我就是喜欢打折。现在不打折的东西我都不买,就等着它打折。”来双扬不能再让哨子胡扯了。哨子是一个喜欢胡扯的中年妇女,说话嗓音尖利如哨,家常谈起来,尽是鸡毛蒜皮,没完没了。来双扬巧妙地把话题绕到了自己的思路上,来双扬说:“哨子你是对的。哨子你做的事情没有不对的,以后我要向你学习。现在,我的包里有一点儿零食,拿出来大家分享。接下来我要托你们的福,在这里休息一下。咱们邀请张所长来一场斗地主怎么样?闲着也是闲着,无聊啊。”
“斗地主”是一种扑克牌的玩法,目前正风靡武汉三镇。张所长对于“斗地主”
的酷爱,来双扬是早就知道的。当哨子从来双扬的包里拿出了一堆袋装的牛肉干、薯片和南瓜子以后,张所长放下了报纸。
张所长也是一个聪明人。张所长看报纸的时间够长了,架子端足了,是给来双扬一个台阶的时候了。张所长没有必要得罪来双扬,来双扬在吉庆街那还是相当有本事的。张所长在吉庆街吃饭,也够受照顾的了。张所长也快退休了,他不想退休以后走在街上,邻居街坊都不理睬。再说,张所长实在是喜欢“斗地主”,也实在是喜欢有来双扬参与的“斗地主”,这个女人出手大方,有牌德,并且还比较漂亮。
张所长放下报纸,说话了。他说:“还是扬扬有钱啊,又给我们派救济来了。”
来双扬说:“哨子你看你们张所长,崩溃吧?带一点儿零嘴来吃吃玩玩,也要被他奚落一番。”哨子不是聪明人,丝毫感觉不出来双扬与张所长的暗中较量,跑过去打了张所长一巴掌,教训人说:“不要欺负扬扬好不好?像扬扬这么关心我们的住户有几个?”
张所长不与哨子这种不聪明的人斗心眼,连忙平易近人地说:“好好好,我官僚,我检讨。”来双扬说:“张所长真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好干部。”
“斗地主”就这么开始了。牌这么一打,关系也就贴近了。大家互相嘲笑,指责和埋怨,说话也就没有分寸了,动不动,手指就戳到别人的额头上去了。
张所长的手指也戳了来双扬几下,来双扬也回敬了几下。来双扬手指上是镶了钻石的,张所长就说自己挨了“豪华”的一戳,大家便敞开嘴巴笑。坐到一起打牌,气氛来了,机会也就来了。趁哨子去上厕所,来双扬对张所长说:“对不起,今天我赢你太多了,不好意思啊。”
其实来双扬并没有赢太多,她就是来输钱的。
她的策略是先赢一点点,后输多一些,这样输得就像真的。
张所长说:“光说不好意思就行了?”来双扬说:“我请你吃晚饭好不好?你这么廉政,敢不敢和我出去吃饭?”
牌场与酒场一样,是斗智斗勇斗气的地方,输家是不能对赢家服软的。张所长说:“有什么不敢?廉政就不吃饭了?江泽民还宴请克林顿呢。不就是吃个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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