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一边给徐婆子碗里夹饺子,一边笑道:“大嫂不知,她打从会数数起就把自己的压岁钱要回去了,还弄了个带锁的箱子,把自己的好东西都放箱子里锁着,连瞧都不让我瞧的。”
朱朱一边吃饺子一边笑道:“青青给我瞧过,这两年的压岁钱她都搁里头了,还有两块大石头,一个是秋天时候跟大伯进山时候捡的,有西瓜那么大,为了帮她扛回来,大伯套的獐子都没拿;一个是春天时候从河边挖出来的,死皮赖脸的让大哥给抱回来,足足有两个石榴大小。她那箱子总共也没多大,两块石头倒占了大半个地方。”
青青洗了手回来,听见姐姐在编排自己,忍不住过去拽朱朱的袖子:“我箱子还空着小半呢,姐,不如你把你的压岁钱给我,我帮你锁着。”
朱朱笑着推她:“我才信不过你,我让娘帮我收着,你留着空儿继续捡石头去吧。”
徐婆子表示对青青的行为十分嫌弃:“那么财迷,也不知道随谁。”
青青立马打蛇随棍上:“当然是随祖母啦!咱们家祖母最财迷!”
全家哄堂大笑,徐婆子一边笑一边咬嘴里的饺子,只听嘎嘣一声,赶紧吐出一枚铜钱来:“哎呦,吃出钱来了。”
大家赶紧说发财的吉祥话,青青捂着嘴直笑:“不愧是我们家的大财迷,第一个吃到钱。”徐鸿达瞪她一眼,不许她胡说。青青冲她爹做了个鬼脸,赶紧夹了饺子:“我是家里的小财迷,我也要吃钱。”说着往下一咬,果然也吃出一个崭新的铜钱来。众人笑道:“果然是小财迷,天生带财运的。”
青青小心翼翼地将铜钱放在一边,和宁氏商量:“娘,再帮我做个荷包呗,我要把过年吃出的钱单独装里头。”又说:“装石头的箱子不好搬,娘再给我个小箱子吧,我把大箱子里头的钱都检出来放小箱子里,回县城时候好带回去。”
徐婆子瞅她一眼:“放家里还不放心咋着,还得带县城去。”
青青笑眯眯地看着祖母:“我这次家来,每天都能开箱瞅瞅我的宝贝,哎呀心情好的不得了。我就想着我回县城时候一定要把我的钱都带回去,这样每天都可以开箱子数钱啦,想想就高兴,真是神仙日子呢。”
徐婆子笑骂了她一句:“哪有这么没出息的神仙。”
家人一边吃一边笑,把钱都吃出来了,方才收拾桌子散了,赶紧洗漱好了去眯一会。
初一不到卯时,徐婆子就起来了指挥着儿子把她的年画都挂墙上,又让王氏摆好瓜子、花生和糖果。卯时一过,徐鸿翼的几个本家的堂兄带着儿子一大家子就到了。
来的亲戚是从徐家秀才太爷父亲那辈开始算的。秀才太爷的父亲有兄弟三个,哥哥弟弟都枝繁叶茂子孙众多。只有秀才太爷这支单传了两代,甚至连个闺女都没有,直到娶了徐婆子才打破了宿命,生了三个儿子出来,因为徐婆子经常自称是徐家的功臣,也十分乐忠于盯着儿媳妇生孩子。
徐家本家的远房亲戚众多,和自家这支来往比较密切的是徐太爷的叔叔的二孙子徐展棠这支。徐展棠打小一堆兄弟姐妹,因他性格木讷不是很得父母喜欢,他父亲本就没有几亩地几间房,因此分家时只给他些零零碎碎的家什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徐展棠那年不过二十出头,他沉默的接过分来的一张破椅子和三个碗,给爹娘磕了头就带着妻儿离开了生养他的村子。一家子走一路要一路饭,路过南茶村时,听说村里有一间别人家不要的草房子便住下来了。
那一年恰好徐鸿翼的父亲去隔壁的南茶村找长工,听人介绍村里来了个干活很卖力气的汉子,便去瞧了瞧,一问名字就知道是本家兄弟,再一叙祖上果然对上了。
徐鸿翼的父亲见这远房堂兄过的实在是凄惨,便出银子帮他修葺了房屋,给他置办了两亩地,平时有活常叫他过来,结算时还经常多给些银钱,灾年的时候还常打发儿子送粮食过去。
徐展棠是吃苦肯干的,靠着这远房堂弟的帮衬,慢慢的也把日子过起来了,只是年少时夫妻两个吃了太多苦,累出了一身的病,四十出头两口子就扔下了四个儿子去了。好在这些年他也攒了十来亩地,儿子们多卖些力气再上山打些野物也勉强能吃饱肚子。
徐展棠打认识堂弟那年起,每年初一都带着妻儿到沣水村来拜年。等他过世了,他的儿子们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不仅初一来,平时每个月也来瞧一回徐婆子,等到农忙时候,四兄弟更是放下自家的地不管,先帮徐鸿翼把地里收拾了,才回家干自家的活,徐鸿翼每年都得劝上一回却劝不动这四个实心眼的堂兄。
“婶子过年好!”徐展棠的大儿子徐鸿文带着弟弟三人并妻儿一大家子一进堂屋就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磕了个头:“婶子过年好!”“叔祖母过年好!”
堂兄弟们互相拜了年,小辈的又给长辈拜年,热热闹闹了两刻钟,这才有的上炕,有的找个凳子坐一边说起话来。
徐婆子就喜欢这热热闹闹的样子,乐的满脸菊花开,给来的七八个孩子一人一个小红包,又从柜子里拿出果子给他们吃。
孩子们吃了果子,大人们就往他们口袋里塞了糖块、瓜子打发他们出去玩,别在屋里闹大人说话,女人们到厨下帮着王氏、宁氏整治饭菜。
徐鸿达、徐鸿飞兄弟两人平时在县城回来的少,这回见了不免问问生意怎么样。徐鸿飞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通,又笑道:“有几件事想和哥哥们商议,就不知合适不合适。”
徐鸿文笑道:“飞弟还客气上了,你有啥需要哥哥们的,吱一声就行。我们兄弟四个旁的没有,力气倒有一把,你直接说就是。”
徐鸿飞给几个堂兄抓了瓜子,这才说:“我家这胭脂铺也算开起来了,去年一年生意也不错,有几件一直琢磨的事也该做起来了。第一个事儿是,我们家做这胭脂、香膏、香露每年都得收购几千斤的玫瑰,但这玫瑰有好有孬,我琢磨着想买一些地专门种玫瑰供自家铺子,能保证玫瑰品质不说,再一个成本也便宜些;再一个事就是,如今这铺子的也有几分名头了,很多镇上的人去县城也买咱家胭脂,我想从镇上也开家铺子,也多些进项。第三个事就是,我二嫂子亲手做的高端胭脂产量太小,忙不过来,我铺子里也想找人帮衬帮衬。家里这块蒸玫瑰香露也是一滩大活,光我老娘和大嫂又得领着人忙活又得顾着家里,实在是太累了。”
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徐鸿飞又说:“这几桩事哪一件离了人也不行,我们家的情况堂兄知道,我大哥光家里的地就忙不完;我二哥将来要考状元的,没空理这些俗事;我家能忙生意的就我一个,我也没旁的兄弟帮忙,只有求哥哥们了。”
徐鸿文听完半天没言语,眼睛里却多了些泪花,眼圈也红了。半晌他拿袖子抹了抹眼睛,哽咽的说:“老弟啊,你这不是让哥哥们帮你,你这是看哥哥吃不饱饭想帮衬哥哥啊。”
徐鸿飞咧嘴一笑:“哥,我真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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