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萧焕却没开口,就先轻咳了两声:“……起来吧。”
站在他身边,我忙把参茶递过去,俯身帮他轻抚胸口。几天的旅途劳顿他的身子哪儿受得了,偏偏到了山海关还逞强连休息一下都不肯,忍不住埋怨说:“叫你睡会儿都不听。”
抬头冲我轻笑了笑,他握住我的手,带着歉意:“让你担心。”
瞪他一眼,我瞥了瞥身旁那些都颇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的官员将领,反正朝野上下都知道帝后感情亲厚,我也没什么避讳的,索性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中的茶杯送到他唇边,让他就着我的手喝茶镇咳。
该交代的也算交代完毕,萧焕也的确累了,此后又说了些局面上的安排,就让那些官员散了去各安其事。
又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他似乎是倦极,合了眼用手支住头轻轻咳嗽,眉间透出淡淡倦色。跟额森大战那段日子,他本来就是强撑着精神的,后来总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女真这边却又出了事。那天在大同城外被库莫尔激得咳了血之后,他不时的轻咳就没有断过,这几天急着赶路,虽然拿药暂时压下去了点,但总是不见大的好转。
手指轻轻抚过他修长的眉,我抱住他的身子,把吻轻轻落在他的苍白无色薄唇上,心疼得恨不得能分一点他的病痛到自己身上,到嘴上却只能略带不满地嘟囔:“真不让人省心。”
轻笑了笑,他张开眼看着我,把手臂放在我腰上轻拍了拍:“不要紧。”
这句话都在我耳朵上磨出茧子来了,我只有再瞪他一眼,想了想,对他说:“萧大哥,你准备怎么跟库莫尔解释?”
仿佛是有些意外我问出这样的话,看我一眼,他笑了笑,没有立即回答。
他这样态度我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我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在想,刚才你当着我的面往锦州调兵,还重用主战的柳时安,我不质问你是不是真要跟库莫尔开战,反倒来问你准备怎么解释,很奇怪对么?”
轻笑了起来,他也不置可否,只是不说话。
把抱着他腰的手稍稍松开,以便能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我看他:“别以为我还像十年前一样看不懂你的心思啊!”
还是轻笑着,深邃的重瞳有光彩流溢,他隔了一会儿才笑着开口:“原来十年前你从来没看懂过我的心思啊?”
没想到他随口就把话头扯了那么远,而且还明显扯得有些无赖,真没想到萧焕也会来这招,我终于忍不住也笑起来,拿手指点他肩膀:“我说有时候!你别诬告!”
他说那句话也就是为了逗我笑,这时候也轻声笑起来,微微侧了头。
气氛顿时轻松起来,我笑着,一眼就扫到了屋中的那个墨玉山水的屏风,这还是德佑八年那年萧焕到山海关住过的小楼。那年萧焕住了之后,这座楼应该就封起来了,这次匆忙间打来重新迎驾,只是把房间用具打扫干净,连陈设都没怎么变。
记得德佑八年那次,我跟萧焕从关外回来时,内室里还点着一炉杜听馨放上的香,九死一生后幸福来得太快,那时我还很恍惚着不能确定眼前的萧焕是不是真的存在,刚坐下来抱住他,哥哥就冲起来把我带回了京城。
目光回到萧焕的脸上,我静静注视着他,眼前的容颜还跟当年一般无二,只是岁月中似乎又有什么被无声改变了。几乎是一点一点的,仔细描摹着他脸上的线条。入鬓的秀挺长眉,含在唇角从不消去的温润笑意,他也静静看着我。
那双纯黑的重瞳之中,璀璨地映着今日的灯火,光华甚至比当年更盛,却多了些潜到深处的沉静,于是那装着星空的满天绚烂就全都沉到了波澜无际的海中,那样的光又从深深的海底透出,重华深敛,望进去,只有天海一色,浩瀚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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