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在城中狂奔,哒哒哒的马蹄声格外清晰,牡丹在卢俊逸的怀里,任凭寒冷的夜风吹砸在脸上,心在胸腔里狂跳,她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而跳动,还是心动。如果说,她以前还对卢俊逸有所防备,那今天他舍命救自己,牡丹心中的坚冰早已融化,与卢俊逸手臂上的鲜血一起滴落在清洲的土地上。马儿跑过几个小巷子,就来到了灯火通明的主街上,人声鼎沸的天香楼就在眼前,黑衣强盗早已不见。
卢俊逸到天香楼门口,就把牡丹放下来,不顾伤势送牡丹回去。到了房间门口,牡丹想把他留下,找大夫给他治伤。但被卢俊逸拒绝了。看着他下楼的背影,牡丹怅然若失。一声鸡鸣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打开窗户,看向对面的巷子,她不知道若柳明日会不会在那里。她匆匆换了衣服,往柴房而去。后院柴房在黑夜里静默着,一点幽弱的光传出来,牡丹披着黑色斗篷在院子里穿梭,怀里还抱着食盒。她轻轻的叩了叩门,没人应声,她用力的推了推,门开了。在房间的西北角,一张破烂的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落梅,她身上的脓包更多,更严重了。牡丹扶起她,把稀饭一勺一勺的喂进她的嘴里。落梅虚弱的睁开眼睛,用嘶哑的声音说:“姐姐,我怕是不行了,不能陪你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和柳儿好好的”。牡丹忍不住哭出了声,但是一想到明日就是落梅获得自由的日子,又忍不住激动了起来。她安慰落梅:“相信姐姐,姐姐一定会让你好起来的,让你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去做你想做的事儿”。
落梅睡着了,牡丹把她被子掖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镜前,端详着自己,心里却是那个衣袖带血的男子。月影越来越淡,东边山顶的云越来越亮,一轮红日跳出来,那橘红色的阳光正在温暖大地。牡丹拿下窗户上的手绢,换上一盆牡丹花。对面巷子里走出来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孩子,他机灵的四处看了看,最后走向国色天香楼的大门。金妈妈睡得正香,就听见海棠在门外轻声询问婢女:“妈妈醒了吗”?。还没有呢“海棠姐姐有什么事情吗?”。金妈妈被吵醒了,她在国色天香楼汲汲营营了一辈子,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养成了她特别容易惊醒的习惯。她沉下脸喊海棠进来。“大清八早的有什么要紧事儿,非说不可”。海棠一边伺候她穿衣洗漱,一边柔柔的说:“落梅的弟弟来了,说是想把姐姐带回家”。“哼”,金妈妈把漱口水一吐,“倒是消息灵通得很”。金妈妈走到大堂就看见一个面黄肌瘦,衣着褴褛的小男孩儿。居高临下的问“你是落梅的弟弟”?小男孩儿瑟缩着回答:“是的,请让我赎回我的姐姐”。金妈妈看着他手里的二两碎银子,轻蔑的笑到,“我国色天香楼,何时变成菜市场了,二两银子就想赎个姑娘”,“来人呐,撵出去”。小男孩赶紧跪了下去,“妈妈,求求你,放了我姐姐吧,我听说她病得快不行了,想接她回家看最后一眼”。说完,就哀哀的哭了起来。
海棠轻轻的拉了拉金妈妈的袖子,在她耳边低声说:“妈妈,如今落梅看着是不成了,你没看见昨天她身上的脓包破了,流出来的水腥臭难闻,如今,都没有人愿意去给她送吃食,估计她活不过这两天了”,“不如让她弟弟把她领走,万一她死在这儿,触了大家的霉头,牡丹姐姐那边,您也不好和她交待”。海棠是金妈妈的得力助手,这几年金妈妈觉得自己越力不从心了,还好有海棠帮衬,只要海棠乖乖听她的话,她倒是愿意把海棠当女儿看。听了海棠的话,金妈妈让海棠把落梅的卖身契拿出来,又让小斯把落梅抬出来。看见小斯把落梅抬出来放在地上,小男孩儿扑过去抱着落梅哭得声嘶力竭,一幅姐弟情深的样子,只是声音格外刺耳,为了防止他吵到更多的人,金妈妈大喝一声,“行了,银子放下,拿着卖身契,抬着她走吧”。“再哭,我让人把你们扔出去,快滚”。小男孩儿迅捡起了落梅的卖身契,海棠让小斯抬着落梅出了国色天香的大门。
国色天香左手边的一棵大树下,一身男儿装扮的若柳焦急的捏着拳头,在看见国色天香楼一行人的瞬间,紧张的心情才有点点放松。但也有点儿失落,牡丹姐姐还是放弃了。想起她混进楼里的那天,她是想让牡丹和落梅一起吃药的,可牡丹姐姐拒绝了她,牡丹姐姐告诉她,如果两个人一起出现症状,以牡丹现在的身价,金妈妈必定不会轻易放弃她,肯定会重金聘请名医来看,万一现端倪,她俩谁都走不了。如果只有落梅一个人,就会更容易。
小斯把落梅放在小巷子口就回去复命了。小男孩儿一个人守着落梅身边,和若柳简单的眼神交换后,他拿出来几文钱,找了两个脚夫,抬着“姐姐”向家里走去。他们刚走,国色天香楼的小伙计就偷偷的跟了上去。若柳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轻蔑的一笑,金妈妈果然老奸巨猾。她转身走向了小巷子的深处。夕阳西下,小伙计在海棠面前低语几句,海棠便急匆匆的来到金妈妈的房间。“你说的都是真的”?“既然这个小蹄子回到了家,也活不了多久了,就不用打听了,以后她的消息也别和我说,膈应”。“对了,我听说昨晚卢公子送牡丹回来的时候,好像受了伤,你去打听打听,这可是个大佛,得好好伺候”。“下一批姑娘过几天到了,你去好好调教调教她们,争取让咱们国色天香后继有人”。海棠听了心里一惊,看来牡丹的好日子没有几年了。不过在这种色衰爱弛的地方,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已经习惯了。她应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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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天过了,巷子深处那破败的屋子里,两个瘦小的身影抬着一个担架出门了,门口早已等候着牛车。落梅艰难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若柳那可爱的面庞、期待的眼神。眼前的小姑娘和三年前判若两人,现在的柳儿已有美人之态。她哑着嗓子问:“柳儿,我这是怎么啦?我不是要死了吗?姐姐呢?”。柳儿狡黠一笑,把水喂在她嘴里。“放心吧,姐姐,阎罗王看见你了,他说你人美心善,他还不想要你,所以你不会死了,你会越来越健康,而且你自由了!你再也不是国色天香楼的人了”。落梅懵懵的,一脸迷茫的看着若柳,她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经过若柳的叙说,落梅终于明白了,她自由了!她激动的抱着若柳,忽然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充满了力量,和前面几天的虚弱无力不同,身上的脓包也全数变成了瘪瘪的伤疤,每个伤疤都涂了药,有的已经能看见白嫩的皮肤。只是感觉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她问若柳自己昏睡了几天,若柳伸出来五个手指,原来已经五天过去了。
“柳儿,我想出去走走”。若柳扶着落梅走到了庭院中,短短几天,却让落梅觉得恍如隔世。她放开扶着若柳的手,静静的站着,阳光透过树叶星星点点的落在她脸上手上。感受着温暖的阳光,吹着徐徐的清风,她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她拿着卖身契看了又看,摸了又摸。若柳看着怅然若失的落梅,又想起了她的牡丹姐姐,看来,她要更努力研究医术,等落梅的事情风平浪静的之后,她要想办法把她的牡丹姐姐也救出了,以后三姐妹平平淡淡的过日子。
国色天香楼里,牡丹正坐在镜前梳妆,今天换上了她最喜欢的竹叶百褶裙,既清新脱俗又有小女儿的娇俏。看着桌上皱巴巴的信纸,她心情非常好。第一是因为落梅,信上说落梅已经痊愈,平时在张大娘家学做豆腐,学做饭,若柳也和平时无二,继续和周大夫学医。二为卢公子,今天,金妈妈答应她,允许她出门去看看卢公子。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她心情很忐忑。金妈妈又给她换了一个新丫鬟,叫“春儿”。据说是这几天才进楼里的女孩子,春儿长相普通,金妈妈并不想花大价钱培养她,就把她安排在牡丹身边做丫鬟。牡丹乘着马车来到卢俊逸在青洲的住所——卢府。牡丹看着卢府的大门,虽然没有金碧辉煌,但也端庄大气。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牡丹忽然觉得自己此举不妥,就要上马车回去。忽然卢府的大门开了,跟着卢俊逸的小斯周全出来,向着牡丹行礼。“牡丹姑娘,我们家公子有请”。来都来了,牡丹也没有扭捏,跟着周全进了卢府。一路上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名花名草数不胜数,充分显示了卢府的财富。牡丹并未艳羡,只是觉得奇怪,莫不是卢府有人行商,才会有如此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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