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少君伸袖一抹脸上的狗血,气得声音都在打战:“便是你们这些神神鬼鬼乌七八糟的胡人,搞得天下民心散乱!”
那胡巫的语调怪异地顿挫:“神神鬼鬼乌七八糟的,明明是你们这些儒生!你们,你们都是凶神!”
“不可理喻!”聂少君大怒,一甩袖子,便对身后的羽林卫道,“抓起来,全都抓起来!”
弹劾长安城中淫祠乱象的奏疏雪片儿一般飞进承明殿里来。顾渊越看越怒,怪道这几年天灾不断,就是这些胡巫作祟!三辅郡国得知京城纠察民间巫祠,也开始自行整顿地方上的巫风,奏疏堆成了一摞摞的小山,墨浓字大,好像是对天下礼崩乐坏的一种发泄。
顾渊不愿让薄暖知道这些肮脏乱事,将奏疏全在承明殿中处理了,好几日没有回宣室。终于回来时,却听见内里一片幽幽的哭声。
他心头一凛,快步掀帘而入,偌大的寝殿里跪了十数个宫婢宦侍,全都在哀哀地哭。上首还有几位太医丞,以及他从郡国延来的诸位名医国手,都是摇头捋须,满面愁容,似在苦苦思索着什么。
皇帝突然而入,未及通报,众人俱是一惊,赶紧收了泪水,跪拜下来,“陛下长生无极!”
顾渊冷声:“起来!”
长生无极?他现在最不信的就是长生无极。
他走入最内里的寝阁之中,薄暖正守候在顾民极的小床边,面容憔悴,看见他来,只略略侧了侧头,便又转过头去。
“怎的了?”他低声问,仿佛害怕声音稍高一些便会惊破了什么一样。他走过去,看见儿子的小脸挤得通红,双眼水盈盈地大睁着,间或发出脆弱的咳嗽。
那咳嗽却成了此刻唯一的声响,震响在寥廓的宫闱之中。薄暖削瘦的身子颤了一颤,凑上前去轻轻抚摩着孩子的胸口,一遍遍给他理顺了气:“乖,民极,乖……”话音哽涩,像是已经哭过很久,泪水都干涸在了喉咙里了。“你父皇来了。”
顾渊在床沿坐下,一旁有宫女端着银盆走过,被他叫住:“那是什么?”
薄暖强道:“不过是一盆水罢了……”
“给朕看看。”
宫婢战战兢兢地跪下,将银盆高举过顶,呈奉圣目。顾渊看了一眼,仿佛不能置信,又看了一眼。
水中浸着一方雪白的毛巾,此刻竟已半作血红。
薄暖抓着他的袖子,咬着唇,没有说话。
“这是……这是他咳出的血?”顾渊的声音在颤抖。
薄暖仍没有说话。
顾渊的声音愈沉:“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太医连滚带爬地跪行了过来,“启、启禀陛下,皇太子殿下染了点——邪病,臣僚们看、看不出来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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