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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年间,那小子出落得倒是越来越有样子。身形体魄像傅元白,挺拔匀称、玉树临风。面貌眉目像毓婉小姐,淡然雅致、俊秀恬静。在人前一派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设若脑子里打定了什么鬼主意,脸孔上总会讪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小牙,看得人寒毛一竖,战战兢兢,脊背发凉。
独独在阿腾面前,许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阿臻总由着心性毫不掩饰。没事时不声不响在他身边转悠,有吃食总要抢过去尝几口,新衣衫也要夺了来,在身上比划比划,连床铺被褥,都要先在上面打几个滚才舒心,还总吵嚷,说不知为何阿腾的枕头比他的舒服百倍。
多年之后,阿腾觉得,阿臻少爷这个人,好似一件琉璃。琉璃者,坚硬而易碎,一眼看去光彩夺目,明澈洁净,实则暗藏玄机。以为轻易看得通透,仔细观瞧,却千丝万缕、纹路纠结。
50、谎言〇四...
阿腾是个不多话的人,他坚信,不管好的坏的,都多说无益。待到深思熟虑盘算周全,便只管去做就是了。
人总是误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喜欢拿道理去教训人,何必呢,道理人人都懂,知易行难罢了。
跌跌撞撞摔打多了,便不怕疼;生生死死见得多了,便不怕血;手底下冤魂多了,便不怕鬼。人生哪有什么经验,错路走多了,就知道什么是对了。
最初的阿腾,虽然一门心思想上位,想出头,到底是本性纯良,还从没想过背后对人捅刀子。直到,经历了傅元白那一桩事。
那时秦公馆里有两个唤作阿正和怀安的,一个是司机,一个是毓婉小姐的保镖。他二人与阿腾年纪相仿,又同样的身份低微,所以亲厚些,无话不谈。
一日阿正回来,颇神秘地说,发现傅老板在外面偷偷养了外室。阿腾与怀安自然不信,凭九爷那么大的势力,谁有胆子触他的霉头。阿正急了,辩论道:“再不会错!那家里的半大小子,是管傅老板叫爸爸的!”
怀安忍不住气愤地说:“枉我们小姐对他那么好。当初九爷本来不满意这门亲事,都是小姐一意孤行,九爷拗不过,才应承的。傅老板还不安分,跑到外面拈花惹草。那女人什么样子?是不是年轻漂亮的狐狸精?”
怀安打小跟着毓婉小姐,只认她一个主子。如今自己主子受了这样的委屈,当然愤愤不平。
阿正见他如此,撇撇嘴说道:“哪里,那女人看起来比咱们小姐还要大上些年纪呢,就那个半大男孩,看着也比阿臻少爷要大上三四岁呢。”
怀安冷笑着说:“哼,看这样子,哪里是什么包养外室。依我说,是始乱终弃在先,蓄意欺骗在后。”
阿正要将这事报告给九爷,怀安却有些为难。他一切只为小姐着想,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女人身上,面子上都很难过得去。怀安主张先通知秦小姐,看她的意思行事。阿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谁知,这消息到了毓婉小姐那里,竟石沉大海了。她行止如常,看不出任何变化,夫妻之间依旧恩爱有加。
众人私下询问过怀安,他一脸唏嘘。
虎父无犬女,毓婉小姐也是有脑子有手腕的女人。从怀安处略知了一二之后,便冷静地布置人手查探真相。
养在外头那一房,据说姓戈,与傅元白青梅竹马。只因为家世贫苦,入不得傅家门。傅元白与戈氏暗度陈仓,早早生了一个儿子,偷养在外面。后来傅家生意受创,不得已,要攀附上秦家以求自保。傅元白遵从父命,娶了毓婉小姐为妻。
毓婉小姐当年却是对傅元白一见钟情的,婚后更是安守本分孝养公婆,并给傅家生下一子。知道真相后,她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兴师问罪,而是带上阿臻,纡尊降贵去拜访了那边的外室夫人。两人心平气和谈好了条件,戈氏母子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海。
傅元白的如意算盘打得响,一边是家业显赫的秦小姐,一边是温柔可人的戈氏,他两妻两子,享尽齐人之福。谁知跑出来阿正这么个多事的,无意间撞破了他的秘密,搞得如今忍痛割爱、英名尽失。
他与戈氏毕竟是多年情分。虽然让他选择,一定是要毓婉小姐的,却归根到底,还是舍不得失去戈氏。如今戈氏母子远走他乡,他把所有的怨恨记在了阿正头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怀安阿腾两个参与者,自然也不能独善其身,无端端飞来横祸。
傅元白表面上亲切热络不计前嫌,暗地里却做好套子,要将他们一并除掉。傅家有一趟押送货物的肥差,可以捞到不少甜头,傅元白将这差事分派给了那三人,还假模假式地夸赞他们办事清爽麻利,最使人放心。
谁知那走惯了的路径,却突然碰上了抢货的。接应的人没有来,藏在货车底下的枪支又不知何时被人卸去了子弹。走投无路的三个人,阿正当场被枪弹打成了马蜂窝。怀安肚子中了两枪,捡回了一条命。只有阿腾最幸运,因为年纪小身形灵活,只受了轻伤。
至此阿腾明白了两个道理。
第一,想杀一个人,千万不可流露出要杀他的样子。反而要对他更好,等他放下所有戒心,再于暗处出其不意摆上一道。就好像傅元白这样。
第二,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刀毙命杀死对方,就绝不要出手。否则给对方缓过神的机会,便后患无穷。就好像他自己这样。
这一起事件后,他打定主意,既然没被傅元白杀死,就把他牢牢记在心里,再不给他第二次杀自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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