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多日不朝,谁也不见。东林党被驳回的奏疏一日多过一日。
被八月十一日吏部尚书周嘉谟那封写满了官缺与补官人选的奏疏搞得焦头烂额的浙、楚、齐三党,就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在浙党领袖、内阁首辅方从哲的领导下联合了起来,开始发起对杨涟的进攻。
只要杨涟获罪,他们就能将火引到整个东林党的头上。
于是东林党人也按照预定的计划一边上疏为杨涟辩驳,一边隐晦地与杨涟撇清关系。而朱常洛对此的态度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知道了。
对于这个回复,两边都有自己的理解。
东林党人坚信,杨涟下狱之后非但没有受到严刑拷打,反倒是一天到晚好吃好睡地,在诏狱里写他那封越来越长的奏疏,表明圣上虽然深恶杨涟激烈的言辞,但仍然认可杨涟的谏言,认可东林党。而圣上对这些攻击的冷淡态度就是在以沉默的方式支持他们。
于是他们反而开始攻击三党居心叵测,并加快了与杨涟切割的步伐。对于东林党来说,这种海瑞一样的“二愣子”实在是一颗定时炸弹。
整个东林党只有极少的人真心诚意地为他辩驳。比如监察御史左光斗,给事中魏大中等。
但浙、楚、齐三党却认为圣上的沉默印证了方从哲的猜想,开始对这些所谓的清流有了抵触情绪。
八月十九日,一封奏疏引爆了整个朝局。诏狱里的杨涟上疏弹劾东阁殿大学士刘一燝勾结司礼监秉笔太监崔文升。并再次详述尊奉郑氏为太后乃史无前例的事情,请皇帝收回成命。
虽然杨涟在奏疏里把两件事当成毫无联系的独立事件来讲,但齐、楚、浙三党却非常自然地将二者勾连起来。
同日,三党停止攻击杨涟,转而附和杨涟的弹章,对刘一燝和崔文升发起猛烈进攻,指责东林党勾结内廷图谋不轨。证据就是,东林党此前的奏疏里从未提及崔文升献药的事情。
东林党人直接被这一套连击打懵,他们想不通,杨涟怎么会知道崔文升派人见过刘一燝?
但事实确实是东林党投桃报李。他们存着一份小心思,希望在解决郑氏的问题之后,缓和与崔文升的关系,并通过崔文升将手伸到内廷去。
所谓厌恶张江陵、理解张江陵、成为张江陵,如是而已。
但八月二十日,楚党人,给事中吴亮嗣上疏弹劾左都督(正一品)郑养性贪污受贿、大吃空饷、草菅人命、私占民宅、强抢民女等十二大罪。
郑养性,是郑贵妃的侄儿。郑贵妃的哥哥郑国泰死后,他成了贵妃在朝廷里联系人,平日嚣张跋扈、好不威风。
可吴亮嗣在弹章里书写的内容实在过于详细,明显是得了某人的消息。
奏疏递到内阁,首辅方从哲立刻组织票拟。得出的结论是:“将案犯收押,命御史严查,交三法司会审,司礼监及锦衣卫旁听。”
票拟后的弹章递上去没多久,司礼监的批红下来了:“照准。”
自此,东林党被截胡,他们已辩无可辩。
同日,两道与此案毫无关系的圣旨,被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王安送到内阁。
“将给事中姚宗文削籍为民。辽东经略熊廷弼守边有功,擢兵部左侍郎兼左佥都御史,赏银一百两。”
“詹事府左谕德(从五品)孙承宗,进少詹事(正四品),充皇长子讲师。”
在东林及三党围绕“郑氏移宫案”打得天昏地暗、人人自危的时候,根本没人关心辽东经略熊廷弼和给事中姚宗文的辩诉问题。反倒是孙承宗充任皇长子讲师一事引起了些许波澜。
人们猜想,皇帝此意或许是在暗示,皇长子朱由校将要入主东宫?
乾清宫南书房
虽然宫外已闹得不可开交,但朱常洛却迎来了难得的清闲。
递上来的奏章很多,但他吩咐王安将两派相互攻讦的奏疏全部按“知道了”进行冷处理,若有其他的奏章再交给自己定夺。可这個时候基本没有什么别的奏章了。
“王安,让东厂给熊廷弼送一句话。”朱常洛突然想到了什么。
“陛下请讲。”王安放下手里的朱笔,正色聆听。
“让他收敛收敛脾气,少跟人吵架。”朱常洛说道。
熊廷弼“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明史》列传第一百四十七)
“是。”王安觉得这道命令有些莫名其妙,但仍旧应诺。
“皇上,郑贵妃求见。”崔文升战战兢兢。
崔文升明白,自己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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