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儿,有个事,你心里有个底。这几个月,天煌会总派人从东北来见耀南,从不曾听耀南说起。”
“爹是担心耀南同天煌会勾结?”秦溶倒吸一口冷气,难怪父亲急于让他出面,难怪楚耀南拼命请缨带队去东北。
他点点头,深吸口气,赴战场前的冷静。
北平。
灰蒙蒙的天空,仿如定江外滩风平浪静的江面,压抑,凝滞,毫无生气。
初坐飞机飞上蓝天的兴奋就渐渐淡漠下来,秦溶在机场,仰头望天,初秋的天空,一群信鸽飞来飞去自由自在。
胡少帅的卫队派专车来接,兄弟二人登车而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不是转车去奉天办事吗?”秦溶不解地问。
楚耀南开车,鸭舌帽压得很低,如他跟班的小弟一般,悠然道:“拜山头看我老叔去。”
身后的阿彪凑趣道:“胡少帅,我们南少最是佩服他了。次次来北平都是先去拜访他。”
楚耀南猛一刹车,阿彪身子一倾,咬到舌头,叫苦不迭,眉眼皱去一处抱怨:“南少,阿彪也没说错话呀。这飞机都是胡少帅的专机呢。”
“看他做什么?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他老子有钱他命好,除去吃喝玩乐还会什么?”秦溶满是鄙夷,他曾经去东北办事,或多或少听说过昔日胡大帅被日本人炸死,这位少帅十二多岁就子承父业登上万人仰慕的宝座。人人羡慕少年得志者,但他却嗤之以鼻,凭老子的基业得江山,算什么本领?
楚耀南一刹车,开门说:“你下去!”
楚耀南很少对他如此,自此行来北平,楚耀南对他的厌恶溢于言表。秦溶明白,但他也左右无奈,但他骨子里也不肯服输。一来二往,他是误让楚耀南遭了屈辱,可是楚耀南报复他已经不择手段。
沉默片刻,秦溶不语,仰头而坐,楚耀南只得开车,警告他说:“若见到胡老叔你胡说八道,小心他崩了你。凭你是谁的儿子也没用!”
白色小楼,士兵把守,上楼进到会客厅坐了一会子,副官进来道:“司令说,是自己人,二位先生请跟我来,司令在打针。”
楚耀南洒脱的起身整整衣衫,侧头递秦溶一个眼色,随士兵进入一间隔出的书房。
“老叔,侄儿耀南来给老叔请安了。”楚耀南脚才迈进门就笑吟吟地高声说。
秦溶的目光警觉地停在垂着紫色窗幔,杏色流苏穗子的落地窗。
一人面窗而立背对门口,灰青色的大衣,正徐徐转身。
松开的衬衫前胸,露出一段浅麦色肌肤,透出几分慵懒。
秦溶目光上移,一张清癯俊朗的面颊,肌肤极其细腻,虽然清瘦得颧骨微凸,双腮微陷,却不掩饰那风姿俊逸。若非如此,定然是一等一的美男子。只一笑,那气度雍容华贵,如秦府走廊里肃立的西洋雕像。那微微抬起下颌看人的目光,总有些俯视天下的傲气,胡子卿,年少执掌三十万东北大军举足重轻的人物,竟然如此年轻,超乎想象。
只是他夸张的披在肩头的那大衣上暖融融的狐狸翻毛领,毛尖上都漾着阳光的金黄,那狐狸反让他想入非非,不知如何记起出门前娘提到的“狐狸精”,只想到这里,一种负罪感令他立刻打散此念。
“耀南,这位是,你爹新寻回的儿子?洗三朝时收服刺客的那小子?”胡子卿问,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秦溶,含笑走来。
“正是我二弟秦溶。”楚耀南将秦溶推在面前,吩咐秦溶,“给老叔见礼。”
秦溶早对这位年少执掌半个中国的年轻统帅的传奇有所耳闻。胡子卿不到而立之年,却已手握重兵。三年前胡大帅被日本人炸死,他便不畏日本人强权,毅然决然易帜投入南方政府,实现共和局面。去年里,眼见几路军阀为了各自利益通电反对西京何文厚的政府,眼见一场内战一触即发,这位东北乳虎却下山,一封电文支持中央,发兵火速了断内战的局面。昔日青道堂的哥哥们谈起胡子卿,都夸他眼光独特,头脑清楚。只是,这位胡少帅少年荒唐也是出名得很,大报小报绯闻不断,更是近两年抽上鸦片打上吗啡,玩物丧志。大哥蒋涛曾感慨,这掌舵的要在大风大浪里偷个懒打盹,一船人的命就怕不知道丧去哪个漩涡里了。
如今此人就在眼前,平易近人得没有光环,凡是眉清目秀得如邻家的大哥哥。
“阿溶有些笨嘴拙舌的,老叔莫怪。”楚耀南圆场道,一张巧嘴就嘘寒问暖,张罗着奉上父亲嘱咐带来的拜礼,嘴中不停地关切胡少帅的病情。只胡子卿的目光不停打量秦溶,感叹道:“老秦真是狗屎运,二十年撒网一无所获,一网上来就得个大宝贝。”
医生进来打吗啡针,胡子卿也不避讳,只脱下大衣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小臂,满是暗紫色针孔,洁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日光下胡子卿的面颊更是惨白的颜色,秦溶恍然大悟,难怪他看胡子卿生得清秀,却比照片中戎装的他少了些什么,却是少了面颊上的朝气、血色,那应有的雄姿英发。
秦溶看得渐渐皱眉,见那针剂就沿针管注射进胡子卿的脉搏。此人吸毒,而且毒瘾如此之大。早在青道堂,大哥就明令禁止兄弟们禁止沾“毒”,更是明令禁止做贩毒的买卖,暴利多买卖,却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知为何,寡言少语的他突然冒出一句话:“这吗啡,毕竟是毒,还是少沾为妙。”
一句话出口,胡子卿一愣,侧目看来,微微一笑,正欲开口,楚耀南抢先叱责秦溶:“放肆!没大没小,老叔何等身份,还用你教训了?这吗啡针有毒谁不知道,就你长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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