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底下大堂又唱起来了。这又是什么鬼歌?
听声音不是那个工部侍郎,换人了。
骆银瓶隔着纱窗俯瞰,见现在弹着箜篌唱着歌的,是位清秀的小公子。后头跟着一排四个小公子,给主唱的清秀公子咿咿呀呀伴唱。
骆银瓶再一扫,发现左上角一张桌子旁围着七、八位年轻公子,有的抱着琵琶,有的抱着阮,看样子都是等着上场的。
她忍不住道:“你这儿好多歌者,能组个团了。”
朱大醉也是喝醉了,闻声便皱眉,眉头皱得紧紧的:“组什么团?组个瑶月宫?丧尽天良!”
韩月朗忽然郎朗笑出声。他这类笑稀少,骆银瓶忍不住又去凝视,见他笑未露齿,眼角弯下,嘴角挂着好看的弧线。
“骆娘子,你晓得瑶月宫不?瑶月宫中瑶月殿,瑶月殿中瑶月朗?”朱大醉这会喝醉了,也不管骆银瓶晓不晓得怎么回答,就自顾自地告诉讲了一大堆,什么韩月朗的名号是“花枝”,他就像峻岭上了一只花,开在云端,谁也摘不到。醉意狷狂之下,朱大醉竟举着杯子,逼骆银瓶一饮而尽。
骆银瓶无奈,闭眼一口闷。
这弓云浅尝呛口,一饮而尽,反而不呛了。似骆银瓶这般不懂酒的人,也能喝出弓云里的晨露、稻米。
晨露是丑寅之间,在春天,昨日和今日都晴空万里,所以取的晨露干干净净。稻米水乡的稻米,塘不污浊,下有游鱼,少女们用纤细的双手费力且不太熟练地插秧、收割。酒里还混着一丁点碎薄荷。
骆银瓶感觉似箭着弓,倏地直冲云霄。
云上摇摇晃晃,脚下轻飘飘踩不着底,眼前金光道道太阳过分地亮,她禁不止趴在桌上,目之幻境,好像是软趴趴侧卧绵绵云彩上。
弓云其实是大醉酒馆最劲的酒,骆银瓶饮一杯就醉了。
但此时朱大醉和韩月朗两个醉汉,早就分不清了,以为人家姑娘是还想喝,招呼着再劝她三杯。
说来也奇,弓云让人上瘾,她竟思念着酒的味道,三杯就三杯,也喝了。
三人正痛饮着,小二来报,说谁谁谁付不出酒钱,要写诗酬劳。
“又来这套!”朱大醉骂了句脏话,告诉韩骆二人,谁谁谁是京师还算有点名气的诗人,经常来大醉酒馆喝酒,喝多了就到处拉着客人抱怨日子无趣,付不出酒钱就酬诗。
喝着酒的韩月朗听完,笑道:“他说是无欲无求,让自己停下来了。”
“哥你怎么就不停下来呢?”
“我还有梦呀,要奋斗的。”醉酒的韩月朗讲话里都带着几分稚气,见所未见。他竟伸臂搭上骆银瓶的肩,摇她,“你呀,你知道吗?太节俭的人,往往是不确定将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不确定才抠门?”骆银瓶也醉了,反驳他,手捏上他的下巴,“我明明是觉得钱越多,才有勇气投入更多!”
朱大醉这时也插嘴:“甚么?你们聊钱财?来来来我告诉你们,攒起来的钱永远不多,要靠点子,点子知道么?一个点子挣千万金!”朱大醉也去捏韩月朗下巴,“你瞧我大哥,他家很穷的,只能蜗居在狭小的住处,一家老小勉强度日。现在你在看看手中之财,掌中之金?还有什么忧愁?”
“愁啊——”韩月朗竟深深叹了口气,答的是朱大醉的话,双眸却凝视着骆银瓶,“总是扪心自问,入这行到底是对是错,总是得不到答案,愁云惨淡不得开心颜!”韩月朗说着松开骆银瓶,自个抱起酒坛痛饮。
骆银瓶道:“许多人有和你一样的挣扎,你不是孤立的。听我一句劝,管多少否认质疑,自己别质疑自己,我们笑脸迎客,为什么不笑着欢迎自己?不然很难快乐的,一起努力吧……”
韩月朗许是太醉了,手上不稳,竟哐当一声失了酒坛。骆银瓶和朱大醉都急着去看,还好人没伤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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