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异于孟扶摇眼眸,身处如此狼狈不利境地,依旧冷静清亮,灿然如日,那般华光璀璨的射过来,每一道目光都锋利似刀。
他怔了怔,只是这么一怔间,便听见孟扶摇低声一喝:
“滚!”
喝声出热血出,孟扶摇口一张一口逼出的毒血喷了他满头满脸,趁他眼前一红刹那屈膝,一膝便顶向男子下身,那人轻笑让过,孟扶摇一侧身又是一肘,角度刁钻狠毒逼得他又是一让,一让间孟扶摇跃起抬手一拉,已经拉下了两舱之间的活板。
活板拉拢,合起的最后一霎看见男子惊异赞赏的眼神,孟扶摇手指一扣,死死扣住板壁,抬手摸索着将衣服勉强扣好,倚着板壁喘几口气,一番愤怒冲散情欲,锁情之毒瞬间消散许多,她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拔出“弑天”就要去拉板壁。
还没拉起忽听得隔壁风声微响,接着便是衣袂带风忽然转烈,“啪”一声似是对掌声响,声音不高整个船却都晃了晃,随即一声幼细如女子的笑声忽然远去,然后板壁突然一拉,一个人飞快的伸手拉她,微凉的手掌,惶急的神情。
孟扶摇一看那脸下意识的“弑天”一竖,一刀便劈了过去,那人疾声道:“扶摇,是我!”
孟扶摇一刀逼停,戛然而止在对方身前,猛烈刀风掠得她长发分开,眼神华光厉烈。
身前人一反平常淡定神情,眼神惶急中隐隐愤怒,抬眼一掠她未及扣好的衣衫露出如雪肌肤,腰带明显也松松垮垮,衣衫血染却又不知道是谁的血,一瞬间目光烈火一闪,那火光灿然一爆,耀得室中也似亮了亮,孟扶摇从未见过长孙无极这种眼神,着了火的刀锋一般锋锐疼痛,一刹那竟然抓着刀怔住了。
对面长孙无极却已不靠近她,跪在床上缓缓缩手,双手成拳抵在他那半边床的床单之上,慢慢垂下眼,半晌低低道:“扶摇……对不起……”
孟扶摇手又是抖了抖,她没见过长孙无极这样的神情,也没听过长孙无极道歉——他永远没有道歉的必要,因为他几乎就没有错过。
然而今夜,一念之差,甚至也许并不是一念之差,他也许只是想像以前那样,占她点小便宜,点她穴道趁她睡着给她推宫活血,却突然出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岔子,她锁情被引动,他被调开,若不是她拼命自救,大错便已铸成。
错……谁有错?男女相处,发乎于情,他不是个君子,喜欢她便有追求之举,但向来记着她的锁情之危,从不欲蹈她于危险之境,而她自己也一直谨记心防,那许多次都维持灵台清明,却在今夜失神乱心。
或者,错的还是她吧,轻浮失控,沉溺柔情,想好了要做不染尘埃的五洲大陆过客,却不能自控意志薄弱的陷身他人心网。
她的心理不年轻,然而身体却是十八九岁的少女之身,思春年纪,精力充沛,直觉的贪恋那些内心喜欢的温暖和温柔,要这具青春萌动的身体不断抗拒来自他的诱惑,实在难能,一旦意志出现一丝松动,她迟早都会一步步滑入错乱之渊。
孟扶摇咬着嘴唇,又想了想先前那混账到底进行到了什么程度,她先前摒弃杂念专心调动真气,刹那间关闭了外界感知,而两世处子也使她对于某些事只知概念不知真实感受,要说痛,她锁情发作哪里不痛?至于流血……那是没有,但是那不代表没有接触!
想到这个孟扶摇便觉得要崩溃,清白身体,怎可被陌生男人轻薄玷污?
她轰隆一声,抬手就再次拉下板壁,手中“弑天”一划,无声无息将板床切成两半,又轰隆轰隆的将床拖到舱房那一面,离隔壁远远。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隔壁毫无动静,长孙无极也没有再试图拉下板壁,孟扶摇此刻心情糟糕透顶,讨厌这船讨厌那莫名见鬼男人讨厌五洲大陆讨厌眼前看见的所有一切,当然,最讨厌自己!
是她不够坚决耽于沉溺才会出现这见鬼的事,从今以后她要做石头一块!
她腾腾爬上床,被子蒙头一盖,将自己真的裹成石头一块,月光从小舷窗里正正照上那团石头,一动不动,亘古僵硬。
月光慢慢的移过去,移到隔壁舷窗之内,长孙无极靠着板壁,静静坐在被割裂的剩下半边床上,亦凝成含伤于内,默痛在心的化石。
※※※
自从那夜那个“长孙无极”搞了那么一出之后,孟扶摇和正版长孙无极就陷入了尴尬期,当晚孟扶摇埋头做鸵鸟,连隔壁的元宝大人挠开门都被她碰的一声关上门差点撞扁了塌鼻子,之后孟扶摇身周气温下降二十度,见者辟易噤若寒蝉,沙丁鱼们已经不需要任何威胁便自动的跳进罐头,倒省了铁成不少力气。
对于孟扶摇来说,不存在迁怒谁,只是懊恼愤怒自己的无用以及对于那件事极其恶心排斥所带来的低气压情绪,对于长孙无极来说,则难免自责一生里万事在握,却在这样一件事上出了险些让自己后悔一生的岔子,其间还有一份难以出口的愤怒,这愤怒陌生而刺心,他过往二十六年岁月再没经受过,一贯的沉稳平衡被打破,连长孙无极都失了往日从容的笑意。
孟扶摇和长孙无极自然没放弃对那混账进行追查,但是当晚除了那些漕帮帮众便是没有武功的厨子船夫,人多却又没有明显目标,孟扶摇懒得去一个个试有没有高深武功——就那晚交手的情况来看,此人牛叉得很,她孟扶摇都不是对手,真要掩饰武功,根本看不出。
到得现在,孟扶摇和长孙无极都隐约知道这人大概是谁——当一个人纵横天下三十年,所见之人不知凡几,却连他是男是女都没有人知道的话,这个人的神秘和善于伪装,自然是天下第一。
所以与其花功夫慢慢去查他以什么身份潜伏在船上,现在还在不在船中,还不如等他再次继续。
那晚救的那个孩子也查问过,铁成第一时间就去开了他的舱门,那孩子静静睡着毫无动静,直到第二天才醒过来,说自己是下游昌县渔民家的孩子,家里交不出护船费,便卖了他给漕帮帮主打杂,签的是生死契,从此后死活不论,今年漕帮行船诸事不利,又遭朝廷打压,帮中便商议着举行废止数十年的活祭,在奴婢中抽签,他正好倒霉抽中。
这孩子还处于变声期,又出语迟钝,杂七杂八的讲了许久才讲清楚,孟扶摇听着,也没听出什么破绽来,便命人打发他回家。
船行一昼夜,在广成县靠岸,孟扶摇揣着一团邪火,心中充满对整个璇玑皇族的痛恨,拎着漕帮那个副帮主大踏步上岸,她一路上目不斜视,长孙无极沉默着跟在她身后,铁成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两人一夜过来怎么就天翻地覆,却也乐见其成高高兴兴随着。
孟扶摇拎着人,雄纠纠气昂昂直奔城外九岭山绿林聚会地,她今天就是来抢盟主的,不管得罪她的那个是不是凤净睿,她都要给他找点岔子!
聚会地是在一个隐秘的半山腰的平台上,几人还没走到地点,突听上头喧哗声响,随即有纷纷怒骂之声。
“什么玩意!夹七缠八的!”
“滚出去!”
“莫不是个朝廷派来的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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