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闻安臣的身上,叽叽咕咕的和他说这话,像是一只欢快的。闻安臣笑的瞧着,她开心,他也开心。这让闻安臣心里似乎燃烧着一团火,费了的气力才忍了下来。“相公,你看。”谢韶韵忽然伸向路边远处。闻安臣循的方向看去,却见是一片的低矮丘陵,有小溪环绕而过,罕见的没有被开垦出来。丘陵之上,是一片绵延的树林,有树有花,此时一片令人赏心悦目的绿色中掺杂了许多五彩缤纷的,景色可称得上是秀美。在山溪旁边,停放了不少马车,有人在树下溪边搭了帷帐,饮酒作乐,旁边有不少奴婢下人在奔走。隐隐然听到一阵阵笑声传来,闻安臣一看便知道,想来是秦州城中的一些有钱人家在此地春游玩乐。树林中,隐约一角飞檐,还有青砖红瓦,显然,乃是一处颇为致的庄园。谢韶韵回过头来,脸上透着和期待,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不敢,欲言又止。闻安臣一看就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笑道:“等过两日,咱们也来此地耍乐。”“真的?”谢韶韵欢喜的惊叫了一声,但接着就有些担心,道:“可是我瞧着,这里是被人占去的,万一咱们来的时候,跟人发生冲突怎么办?”“那就把他们都给撵走。”闻安臣哈哈一笑,一挥,很是豪气道:“现下也不是咱们刚来秦州的时候了,你夫君我也算得上是。现下秦州地面上,城内城外都算上,敢得罪我的,也没几个。咱们大可以不用那么多顾忌。”谢韶韵素来对他充满了信任,但凡是他说的话,都是深信不疑。她一听便彻底放下心来,扑到闻安臣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两人脸蹭脸,谢韶韵亲昵道:“相公,好相公。”因为她意识到,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可以增进自已和闻安臣的感情,可以让两人更进一步。她忽然觉得有些,因为她现在在做一件她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已敢做的大胆事情——她竟然在这个。但感很快就消失,谢韶韵在心里告诉自已:“我他,我们是夫妻了,这些事情,本就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丢人的?”就在她要说出口的时候,忽然马车一震,接着车夫的声音便传了来:“官爷,庄子就在前头了。”被他中间这儿一句,谢韶韵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顿时恼怒的不得了,那句话到了嘴边,却就是说不出来,心里堵得的要命。她的瞪了那车夫一眼,只是隔着厚厚的车厢板,人家自然也是察觉不到。那庄子靠着一个名叫十里坡的镇子,在城东十里处,距离十里坡则是只有不到半里地。官道从秦州城东门一路直到十里坡,穿过镇子,继续向东而去。在距离十里坡还有半里地的位置,有一条岔路分了出来,延伸向东南方向。马车进了岔道,往前走了有二里来地,便到了地头。闻安臣下车,便瞧见前面路边的农田中,距离道路大约三四十米之外,有一座的庄子,在金的农田麦浪中格外的显眼。庄子不大,看样子也就是二丈方圆,四周有围墙,约有一丈二三尺高,大门是朝南的,门前有一条土路连接着主道,土路很窄,大约只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过。但这已经算是难得可贵,毕竟这个年代,修路是很困难的事情,所谓的官道,绝大也只是土路而已。闻安臣没急着,他让车夫把马车停到路边,然后下到麦田里,顺着田埂,四下里走了走。属于庄子的这片地很好认,因为四周都有界碑,标的很清楚。地里的庄稼长势不错,一条沟渠斜斜的从这片土地中穿过。由于有这条沟渠的存在,张六兴把这片地给定义为了水浇地。但闻安臣一瞧,就知道,自已这被张六兴给摆了一道。在张六兴口中,这条沟渠只是略有淤塞而已,但实际上这条沟渠已经淤大半,大约只有两尺深,里头也没水了,被种满了麦子。若不是走近了,甚至都发现不了这是一条沟渠。沟渠,大约只有五分之一不到是属于庄子所在的这片田地的,其它的都在别人的田里,闻安臣手搭远远的往那边看去,见沟渠似乎是通往一条溪流。转悠了一圈儿之后,闻安臣便即回去。此时正是农忙时候,趁着上午天气不热,庄里的百姓们都在地里干活儿,闻安臣他们这一行人的到来,自然吸引了这些百姓的注意力。闻安臣回去的时候,见一个的汉子正自站在马车前头,在跟车夫搭话。只是那车夫口风很严,话很少,那中年汉子说几句他才不冷不热的回一句。糊弄我?见闻安臣走过来,那汉子顿时眼睛一亮,闻安臣气度不凡,衣着讲究,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这汉子顿时想起了昨日张府的大管事张安来的时候说的那一席话来。“这庄子,从今日起,就不归咱们张府管了,你们这些人,也不归咱们管了。庄子卖给别人了,你们以后,也都是人家的佃户,跟咱们张府,再也没有一丝半分的关系。人家要收多少租子,咱也管不着喽!是逼得你们卖儿卖女还是让你们过好日子,得看人家。”“只不过么,那姓闻的,是秦州城中出了名的破落户,早先颇有家财,后来这厮染上了赌瘾,一日不停的赌,把家产都给败光了,连宅子都要卖了还赌债。这会儿买下了庄子,还不得死命的让你们交租?”张安张管事并没有解释为什么一个破落户能买的下这价值不菲的庄子,他拿了东西之后,便是匆匆离开了。“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厮长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却能想到,竟是个输光了家产的烂赌鬼?”中年汉子心中暗暗道:“只不过么,如此最好,若是来个厉害人物,咱还怎么从里头捞好处?这草包只怕是个好糊弄的。”他心中不屑,脸上却是陪着笑,哈了哈腰,道:“可是闻大官人当面?”“我就是闻安臣。”闻安臣挑了挑眉毛,有些诧异道:“你是?”“小的张满仓,是这庄子的庄头。”张满仓笑嘻嘻道:“昨日张府的张安管事来说过了,言道现下这庄子已经是属于您的了,说不定这两日就会过来。咱们这小地方,穷僻的紧,等闲没有大人物过来,小的见您仪表堂堂,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人,便打着胆子问一句。”“这人说话倒是有趣。”闻安臣心中暗道,他对张满仓笑道:“我可不是什么大人物,劳你驾,把大伙儿都给叫来吧,咱们见见面。”他说话很客气,但张满仓却是更新心中不屑,他这个人,你越是对他客气,他就越看不起你。相反,你狠狠收拾他,压制他,他反而是服服帖帖的。不过他脸上可不敢表现出来,笑道:“是,小的这就去叫他们,您还请先进庄子歇息着。”闻安臣沉吟片刻,点点头同意了。张满仓把庄子大门打开,闻安臣扶了谢韶韵下马,两人缓步进去。谢韶韵此时已经带上面巾了,跟在闻安臣身边,好奇的打量四周。庄子其实不大,但由于里头住户实在是太少,不过是七八户人家,所以里头显得很是宽敞,还有大片大片的空地。各户人家都没有围墙,只有低矮的用木头扎成的围栏,上面开着柴扉。在这些人家外面的空地上,都种着各色蔬菜,其中最多的是韭菜。事实上,秦州这边的蔬菜,春日以韭菜居多,秋冬则是菘菜——也就是白菜。正所谓: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一片片菜地中,隔不多远就种着一行果树。
在围栏内,也就是各家的院子里,还拴着牲口,基本上没有牛,大都是猪和羊,还有鸡鸭、闻安臣微微点头,看得出来,这庄子里的百姓,日子过得是很富足的。地里有粮食蔬菜,喂得还有牲口,这庄子里头的人家,若不是自家的佃户而是被纳入朝廷的赋税体系,至少也能评一个中户。在庄子中央,有一个小院落,不大,只有一进,三间北房,左右各一间厢房。在闻安臣眼中,只能算一般。但比起其他的人家来,这座砖瓦建成的院子已经算得上是奢华了。院子没上锁,大门开着,里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扔的杂物,闻安臣皱了皱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张满仓道:“有的时候,张府里管事儿的来这里,便住在此处,去年还有个少爷来这儿住了两日。但昨日张管事带人来了,把里头的东西都搬走了,说是换了主儿了,东西当然也得换。”闻安臣看了一眼张满仓,觉得他似乎有些不安好心。看似一脸笑,实际上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他若真是想要招待自已,怎么会把自已领到这里来,这里是什么情况他又不是不知道?不过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点点头,淡淡道:“人家的东西,人家搬走也是应该的。”张满仓见他如此,更以为他好欺负。客厅里也被搬空了,连椅子都没有,闻安臣两人干脆就站在台阶上,也不进屋了。张满仓告了个罪,便去找其他人。很快,庄子里的人就就到齐了。算上庄头张满仓,一共五户人家,三十三口人。庄子的土地亩数,准确数字是七十六亩,都在庄子周围,比较集中。这庄头张满仓,闻安臣也有些了解了,算起来,他跟张家还有些亲戚关系,但那就不知道有多远了。他也是庄子里的佃户,但是租的土地是最多的,一共有二十五亩。虽说关系很远,但终归还是有一点儿的,所以张满仓也就沾了光,得了好处,当了这个庄头。之前张府除了收租子的时候之外,是没人管这个庄子的,庄子里头的大小事务,比如说买牲口耕牛,买粮食种子,挖地窖储存蔬菜,组织大伙儿播种收割……这些林林总总的杂事,都是张满仓在做。甚至就连收租子,都是张满仓在帮忙收。张府也不管到底多少,只要是张满仓如数交上就行。换句话说,这厮在这个小小庄子里,跟个土皇帝也差不多。张满仓把大伙儿都介绍了一遍,而后闻安臣微微一笑:“我是闻安臣,以后便算是你们的东家了。咱们这里,规矩跟以前一样,都不会变,大伙儿安心便是。”闻安臣发现,自已说完这句话后,众人都是明显松了口气。而他们对闻安臣这个名字,却是一点儿也不熟悉。他们很少和外人接触,也几乎不会进城,所以尽管现在闻安臣在秦州名气极大,但他们却不知道。张满仓也不例外。而后闻安臣又问了一些话,不外乎是庄稼长的怎么样,耕牛如何,用水如何之类的这些。别人都不说话,都是张满仓在代替大伙儿作答。闻安臣看了,心里也就有底儿了。“眼看快麦收了,今年租子也快交了,去年是什么时候交的租子啊?”闻安臣问道。“回大官人的话,是六月六。”张满仓恭敬道。“那,一个庄子,交了多少啊?”闻安臣似乎漫不经心的问。张满仓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十五石。”“十五石?”闻安臣的眼神儿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眼睛也眯了起来,紧紧地盯着张满仓。张满仓不由得给骇的哆嗦了一下,身子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心中暗道:“这破落户的眼神儿忒也吓人。”闻安臣分明从张满仓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狡诈,再看看其他的佃户,眼神也都是躲闪,不敢跟他对视。我看着很好欺负?这十五石,当然不是真实数字,而是张满仓胡诌出来的。闻安臣也很清楚张满仓在骗自已,他并非是对庄稼一点儿不懂的,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少。以明朝的生产力水平,粮食的产量自然不能跟后世相提并论,要低得多。而且北方主要种植的麦子和粟,产量还要比南方种植的稻谷低很多,但再怎么低,一亩比较差的地,也能收八斗或者是九斗左右的麦子,而像是这庄子周围的那些地,一亩地怎么说一石二三斗是没问题的。七十亩地,产量少说也有八十石上下。一般来说,地主和佃户是五五分,而且只收主要农产品,也就是麦子的租税,其它的东西,像是佃户家里养的猪羊,种的菜,都是不收租子的。收的多的也有,甚至有到收八成租子的,但这种情况很少见,属于竭泽而渔。明朝的佃户,尤其是种田好,农活好的佃户,其实是很受欢迎的,不租这家的地,别的地主会主动把地租给他。若是收八成租子,那佃户都要跑了。“才十五石,当我是傻子不成!整整七十多亩水浇地,竟然只交十五石!骗鬼么?”闻安臣寒声道。张满仓心里一突,这才发现,原来眼前这个年轻人也不是那么好糊弄,这一次,自已似乎有点儿冒失了。但话已经出口了,已经骑虎难下,他也只能硬撑着。只见张满仓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叫起了撞天屈:“大官人,小的冤枉啊!小的真没骗你啊,去年真真就是十五石,要是不信,您去问张家的人。”从昨日张安说话的语气他得出一个结论,似乎闻安臣和张家的关系不好,他料想闻安臣是不会去张家问的,而且就算是去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闻安臣一眼就看清了他的算盘,冷冷道:“不觉得我不会去找张家是吧?”张满仓低头道:“小的不敢。”“账本呢?”闻安臣淡淡道:“之前张家收租子,不会没有账本吧?”“昨日被张家的人给拿走了。”张满仓眼中闪过一抹狡猾。这也是他敢糊弄闻安臣的依仗。反正账本被拿走了,有没有证据,还不是俺们说啥就是啥?有本事,你去张家要账本啊,看看张家给不给你!想到这里,张满仓胆气也壮了起来,抬头看着闻安臣,脸上还有些挑衅。闻安臣真是给气笑了,自已的名字在秦州城中不知道让多少人丧胆,结果却被这厮给欺辱!“还,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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