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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萧沉吟道:“既罚自己,也罚他人。”公羊羽笑道:“这话答得好。”与花无媸对视一眼,心中俱都明白,这对头剑法通神,掌上更有绝世无双的神剑,当真如虎添翼。今日若是将他纵走,后患无穷。他二人都是果决善断之辈,虽然彼此怨恨半生,但一遇如此强敌,顿然生出敌忾同仇之意,公羊羽朗声吟道:“天清地浊!”花无媸应道:“乾坤定矣!”两人忽地并肩出剑,刺向梁萧。
梁萧无法可想,唯有挥剑抵挡。但刚接数剑,便觉不妙。这对怨侣携手,威力之强超乎想象。霎时间,二人连攻十余剑,梁萧竟没还得一招,心中好不骇然。却不知公羊羽和花无媸同感奇怪。他二人已有数十年未曾一起演练剑法,不料此时联剑合击,竟然神明意会,得心应手,较之往昔犹有胜之。梁萧一边退让,一边默察不谐之处,却是一无所获,只觉这二人招式变化相宜,神气相交,无有阻碍。公羊羽斗得兴发,仿佛又回到少年之时,与花无媸琴瑟相偕、同创剑法的光景,那时的眉梢眼角竟是记忆犹新,他忍不住瞧了花无媸一眼,心中感慨万千:“端没料到,我二人还有联手对敌的一天,而且还能这般相谐?”花无媸瞧他眼神,已知他心中所想,心头不禁一酸,不知为何,此人对她那等绝决,她对此人却总难忘怀,宫里公羊羽所留楹联诗词一无所变,书房陈设也是仍如故往,每日她总会去那里小坐半晌,追思往昔,不胜伤感,有时间午夜惊回,心中也尽是他的影子,挥之不去,一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爱恨交缠,令人苦恼。思忖间,忽听公羊羽朗声道:“雷风相搏。”花无媸心旌动摇,不由得应声道:“水火不射。”四象生变,八卦相荡,剑法更趋凌厉。
梁萧越斗越惊:“按理说,这对恩怨夫妻最该南辕北辙才是,怎会使出如此浑然无极、上达天道的剑法?”忽听公羊羽一声疾喝:“阴阳化生。”花无媸应道:“太极成矣。”剑法圆转,太极剑圈终于结成,梁萧如陷汪洋大海,唯有苦苦支撑。
花清渊瞧到这里,禁不住热泪盈眶,回头顾望,只见花慕容早已泪流满面,他明白妹子心意,握住她的纤手,将她揽入怀里,花慕容肩头颤抖,低声抽泣。他兄妹自幼便有一个心愿,便是指望父母重归于好,谁想竟在如此情形下得偿所愿。他二人深明剑理,情知若非父母心心相印,决难将“太乙分光剑”使到这个地步,花清渊不由想道:“若非梁萧,恐怕也无今日,这功过是非,当真难说得紧了。”心中油然生起感激之情,扬声叫道:“爹爹、娘亲,将此人降伏即可,不要伤他性命。”
公羊羽笑道:“好说,梁萧,你服不服输?”此时梁萧已陷绝境,仅是二人无俦剑风,已叫人喘不过气来,更不要说那无上剑意了。但听了这话,胸中却凭生出一股傲气:“我梁萧死则死矣,又何须他人垂怜?即便与天下人为敌,又有何惧。”想到这里,忽地纵身疾走,公羊羽夫妇全副精神俱都锁在他身上,双剑如磁石一般,紧紧吸在他身后。梁萧奔到刻画“竖尽来劫,河图洛书无一可据而可据者皆空”的那行巨字下方,纵身跃起,落在“空”字顶端那一点上,足下如钉崖上,剑尖斜指上苍,喝道:“一剑横天百世空。”
群豪闻言均是一凛,梁萧言下之意,分明自矜天下无敌,众人心虽不甘,却是无话反驳。公羊羽见梁萧一反常态,出语挑衅,猜出他想凭借地势取胜,当下笑道:“臭小子,你这叫癞蛤蟆打呵欠……”花无媸冷冷接道:“胡吹大气。”说话声中,二人如影随形,两把长剑好似合成一柄,凌空刺出。梁萧勉力抵挡两合,退到“皆”字上,公羊羽后发先至,抢到“皆”字右边匕旁,口中长笑道:“王图霸业皆有终。”喝声中,梁萧且战且退,退到左方“匕”旁,花无媸则占住下方“旧”字。三人各据一方,斗得数合,梁萧遮拦不住,纵上“者”字,扬声道:“生者长哭死者笑。”
公羊羽长剑探出,在花无媸剑上一挑,花无媸借力纵起,身如飞燕,在崖壁上划了个弧,绕过梁萧,落在“据”字之上,喝道:“退据无门难重重。”长剑择高而击,与公羊羽上下交攻。如此一来,梁萧当真是“退据无门”,只好长剑在“者”字上一点,学花无媸模样,贴着崖壁绕到“可”字上去,抢占地利。
释天风功聚耳目,专注观战,连三人所吟诗句也不曾放过,忽地拧眉道:“梁小子放狗屁,怎么说‘生者长哭死者笑’?死者呜乎哀哉,才该大哭特哭。”风怜欲要辩驳,却又寻不出话。花镜圆久不说话,这时忽道:“你自己不懂,却来怪别人,这叫做:死,无臣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纵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释天风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春秋难免的?”
花镜圆道:“这是庄子的话,意思是:人一死,再无尊卑之别,衰老之患,逍遥快活之处,做皇帝也比不上。活着的人却要奔波劳碌,伤春悲秋,哀天顿地,怎比得上死者的快乐呢?”释天风哼声道:“放屁放屁,小混蛋哪学来得歪理,活着学武打架,喝酒唱歌,那才叫快活。不服的,你叫个死人来跟老夫比划比划?”
花镜圆冷笑道:“好呀,我问你,你学不到武功,打不过别人,难道就很高兴吗?”释天风一怔,想自己毕生学武,武功不济,输给别人时内心深受煎熬;武功好了,又发觉人上有人,嫉妒不已;就算当真天下无敌,但若无架可打,也必定寂寞苦闷。思来想去,端地爽然若失,瞅了花镜圆一眼,暗自讶异:“这小家伙竟懂得如此深奥之理,奇怪奇怪。”
他瞅花镜圆,小家伙却瞧着风怜,风怜正自发怔,心道:“师父这句话大有厌世之意,想是那晓霜姑娘去了,他心灰意冷,觉得生不如死。今日如能脱身,怎生才能想个法儿,替他开解?”她满怀忧虑,全不觉身边那个小小孩童已然流下泪来。
说话间,崖上三人踏着巨字凹槽,不断攀升,横竖曲折,点撇勾捺均成战场。崖高千尺,令人望之帽脱,只瞧那三人越攀越高,身形渐小,每落上一方巨字,便口占诗句,将巨字嵌入句中。诵到十来句时,已只见崖壁上三个小影轻摇轻晃,恰似身入云中,倚天而斗。
贾秀才心生感慨,叹道:“池老大,这场论剑,我贾秀才以前没见过,将来怕也瞧不到了。”池羡鱼也点头道:“三弟说的是,倘若只论武功,敌友双方,都是旷古凌今,足见风流。”其他人嘴上不说,闻言也暗暗点头。
梁萧使尽解数,踏上“竖尽来劫”的竖字,也无可趁之机,再往上去,崖壁泛青,滑不留足,只得喝道:“白云端头竖大旗。”以明始终,然后逆着寒风,将身纵起,袖袍高涨,恰如一杆凛凛大旗,贴着峭壁飘落,下堕之时,不时挥剑搭上凸石,借以消势。公羊羽和花无媸见状,也齐身纵落,半空中长剑互挑,呛啷啷消去下坠之势,落水之时,坠势也随之消尽,竟没激起半点浪花。群雄见两人在水面上下起伏,竟不沉没,心中奇怪,定睛细看,原来两人踩着湖中两根铜铸杠杆。这些杠杆连接“天机三轮”和“两仪幻尘阵”,成百上千,犹如蛟龙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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