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的面容神色不改,心中便觉得有几分好笑,托了下巴问,“延生啊,朕待你不薄吧?”
“陛下待臣自是宽厚。”
“可朕怎么听说朕要罢你的官免你的职,朕说过这话?”
陆延生微微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地在宋澜面前跪下,回话事仍旧一板一眼:“陛下是不曾说过这话的,这话,是臣自己提的,许是说得不够明白,才让南曛郡误会了。”
“先生?”
陆延生这才微微侧首看向了宋南曛,“郡王,臣昨日进宫与您说的,您没听明白。不是陛下要罢臣的官职,而是臣自己要从国子监致仕。”
“好好的,先生为什么要致仕?”
“好好的?”
两人也不顾宋澜还在上头坐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就争论开了,陆延生说:“臣是国子监祭酒,掌管天下学事,可只郡王您一个学生,郡王一连数月不入国子监,臣自知不胜其任,教导不了郡王,既如此,不如早早请辞归乡,以免落人话柄,惹人笑话。”
能让典则俊雅的陆延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他是真生气了。
宋澜坐在上首,一杯茶从热喝到凉,从凉喝到无,却还是咬着茶盏不撒口,不为别的,就是想看个热闹。
宋南曛大约没见过陆延生一口气说这许多话,一时间脸色煞白,浑像是被吓住了一般,过了半晌才回顾神来,诺诺说:“我,我不知道会如此,先生是生我的气了吗?”
陆延生眼眸垂下,清颜微冷:“您是郡王,臣怎么敢生您的气,臣也不配生您的气。”
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宋南曛又攥了攥自己的衣裳,咬了咬唇,然后给陆延生跪下了。
这一跪,是他数月来执拗中的第一次妥协。
于是昭阳宫中变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关系,陆延生跪着宋澜,宋南曛跪着陆延生,而端着茶盏的宋澜只得闭了闭眼:朕看不见朕看不见……
——
宋南曛与陆延生这段师生缘分,其实真的全靠缘分。
他们不像宋澜与梅砚,是因为梅砚是太子少傅,所以自然而然是宋澜的师长,并无其他桎梏。
但陆延生是宋南曛真真正正磕了头奉了茶,敬过祖宗才拜来的先生,细细考究起来,两人中间是差着辈分的。
宋南曛生来便娇生惯养,是被先帝和徐清纵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幼时的学问是先帝亲手教的。后来国事繁忙,先帝不能事事亲自教导,便从世家名门子弟中替他择师,起初先挑万选出来的,其实是陆延生的父亲,彼时的国子司业。
陆司业看了看不足十岁的宋南曛,直截了当地说:教授南曛郡,臣的儿子延生足矣了。
孩子时候的宋南曛歪了歪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透出些藏不住的探究意味来。
陆延生?
那一年,陆延生才二十岁,任太子中舍人,正五品下。
先帝只当玩笑话,传陆延生进宫见了一面,谁料宋南曛一眼就喜欢,哭着喊着要这儒雅至极的人做他的先生。
先帝受不住骄子吵闹,没过几日就允了。
这一允,就是磕头奉茶、聆听教诲、教了足足六年的学问。
宋南曛嘴上喊陆延生“先生”,心里却早把他当做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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