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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十两够市井中一家五六口人半年的嚼用,确实是一大笔银两。
甄香莲对奶娘轻轻一笑,从她怀中溜下来,示意奶娘出去打听详细了,回来给自己讲。
奶娘招手叫来丫鬟娇杏,让她服侍姑娘,自己沿着墙根走到甄府与葫芦庙分隔的墙边,细听庙里动静。
不多时,奶娘便兴奋地满脸通红回来,将满满消息讲给甄香莲和娇杏听:“偷钱的贼人应该就是寄居在庙中的穷举人贾雨村了。有小沙弥见过他靠近功德箱,今早他也不见了,房内所有东西都搜罗走了。葫芦庙好心收留这人住了半年,不想竟是个贼。”
娇杏吃惊出声:“我在家里见过贾雨村,看面目不像个贼啊。”
甄香莲也是吃惊,从没听过贾雨村这人是这么发迹起家的,真是让人不齿。
不过走了也好,一想到这样的小人就住在自己隔壁,甄香莲就觉得难受。现在颇有雨过天晴之感,拍着小手叫道“贼,原来是贼。”
甄士隐自然也听说了此事,对贾雨村倍感失望,深感自己识人不清,还不如女儿香莲,自此对女儿的话语越发重视起来。
甄香莲早就不以贾雨村为意了,一心孝敬父母,用自己的童言童语引逗二老开怀,希望将上辈子没有尽到的孝心一并补齐。
日月交错,年岁变换,很快到了次年正月。甄香莲清楚记得,前世的自己,就是这一年的元宵节被拐子抱走。
那时下人霍启抱她到街上看花灯,将她放在路边,自己去小解,一回头不见了姑娘,心中慌张自己也不敢回甄家,就此逃走了。
甄香莲心中默默倒数日子,只盼平安过了元宵节才好。
下人霍启,早就在她的软语央求之下,被甄士隐辞退不用。
到了元宵节夜里,虽然听着府外的热闹动静,甄香莲心下也有所向往,但是她就是抱定主意不出府门。奶娘想要出去玩耍,百般撺掇她也不顶用。
甄士隐和封氏看着执拗的女儿,失笑不已:“小小年纪,主意倒是硬。”
两人早已过了赶凑热闹的年纪,看女儿如此坐得住,更觉香莲不用于其他稚龄孩童,便一同陪女儿在家里待着。
佳节总要应景,甄士隐打发下人买了几盏花灯,布置在家里庭院。另有兔子形状的可爱手提灯笼送给甄香莲,让她玩耍。
甄香莲一边把玩兔子灯,一边给父母讲述自己的理由:“爹娘,都说大节下的,拐子、拍花子多,专挑女儿这样的孩童拐了带走。女儿舍不得爹娘,断不肯中了拐子的道。因此不出去玩耍,就在家中陪你们二老。等我长大了再出去凑热闹也不迟,现在我还太小了。”
甄士隐及全家惊叹于甄香莲懂事不提。
元宵节不设宵禁,墙外人声鼎沸直至深夜,甄香莲躺在自己熟悉柔软的床上,想着明日还要随母亲一同去外祖封家拜会,渐渐迷糊睡去。
第3章
甄香莲外祖,名唤封肃,是在城外务农人家,家境倒还殷实。
封肃为人古板,见甄士隐宠甄香莲宠得不像样子,曾经对女儿女婿说过:“一个丫头片子也值得这样。女婿纳妾生个儿子才是正经。”
甄香莲其时也在屋中,闻言自然对外祖心存芥蒂,因此对于出城去外祖家一事能躲就躲。实在是按照习俗,甄香莲正月十六需得去这么一遭,躲不过去罢了。
正月十六起床,甄香莲半睡半醒,任由下人给她洗脸打扮。心中欣喜自己改变了前世的命运,平安留在了自己家中。
她今日穿了大红色细白兔毛领团花棉袄棉裙,戴了金项圈,头发勉强够长了,挽成丫髻,点缀了小小珠花,真真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玉女一般。
甄士隐得意于如此爱女,牵着甄香莲的细嫩小手,在街上一路走过,听到邻里一片赞叹之声,直夸他家会养女儿,香莲玉雪可爱等等。
他捻须微笑,一一回答:“女儿还小,当不得夸。”但是面上笑意直达眼底。
甄香莲看得真真的,更是挺直了小胸脯,用穿着特制麂皮靴子的小脚稳稳地一步步走去,想要给父亲带去更多骄傲。
封氏坐在一旁的青油车里,几次三番叫他们父女二人上车,也没结果,干脆掀开半幅车窗布帘,含笑看着父女一路显摆。
走了好一阵子,甄士隐心疼女儿走路不少,怕她脚疼,才终于带着甄香莲上车,前往岳家封家。
到了封家,封肃对于这个女婿很有些“先敬罗衫再敬人”的意味,一双利眼将甄士隐一家打量了个遍,看他们皆是新衣新帽,心下暗自满意,才摆出丈人架子来招呼他们。
甄士隐有个连襟,腊月里家门不幸遇了火灾,损失不可估量,两口子便投奔封家,正月里就在岳家过了年。
封肃人前人后,都说这样夫妻二人守不住家财,好吃懒做、不善过活等话语。
甄士隐看着连襟,不过短短月余,便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八尺男儿,成为颓然落寞之人,不由得触动心肠。看来岳家绝不是好去处、好退路。
甄士隐偷偷塞给连襟六十两纹银,鼓励其东山再起。连襟堂堂一个壮年男子,手攥银票竟要给甄士隐磕头。唬得甄士隐一把拦住。
甄香莲在一旁看了,心内五味杂陈,口称“姨父”,清清脆脆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姨父领了我父亲的情谊便是,终会有东山再起之时的。”
连襟擦掉自己激动而出的泪花,郑重表示,一辈子将甄士隐美意记在心间。随后人来人往,便盖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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