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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桂枝不旺多事秋(第1页)

今岁夏天过去得那样缓慢,热气长久在长安平原聚集盘旋。拢共没几场雨也攒在一处,潮湿闷热捏成蒸汽一般无孔不入。桂枝养好了皇贵妃赏的十记手板,不间断又起了疮痘。一片红一片脓,不仅长在女孩子最要紧的脸上,甚至耳根前胸后腰到处烈火燎原一般,抓又不能,搅得人挖心挠肺苦痛不堪。桂枝偷偷也去问过给县主拿药的大夫,人初次还认认真真千叮咛后嘱咐;再来伸手一把脉,摇头骂骂咧咧就走。说她们荣王府都是一个做派!好赖不听,一味自我作贱——还请什么大夫!

“不说长的,就昨儿,你睡了几个时辰?真老实把眼睛阖上过没有?肾阴不足,早跟你说了要养气藏精,不吃好,不睡觉,神仙来也也难救!”

可这哪里又怪得了桂枝呢?神思忧惧是在皇宫里坐下的毛病;而今贬谪来了荣王府,那更是不可能懒散将就了。人本信不过皇贵妃赏的宫女,盼不得桂枝和那五六同僚一样,赏点银子赶出府去。家在长安,家族期盼这样的理由只能说服段孺人一次。桂枝还真敢骗吃骗喝睡个日上三竿不成?实话讲打从进了清辉院做了近身婢,管事儿叫佩江的那位一双眼睛简直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汗水花了眉毛、口渴舔了嘴唇、偷偷踮个脚尖——鸡毛蒜皮都值得拿来大书特书,耳提面命从早到晚,后来干脆不给她派活。光站在稍间捧个茶当个摆设吧,那日刘家新妇来找孺人说话,也没说什么要紧的,就嫌她站在近处听到了:得,这回主子房里也不让进了;半外派在厨房,干脆专职烧开水吧,空隙就去窖里切冰。极热极寒来回炼着,桂枝生了回病。不敢太过张扬,躲起来悄悄咳嗽打喷嚏,就是一个红鼻头无从掩饰,送冰添茶时给小郡主看了去。那新丰郡主杨华未满六岁,乖巧敏感是个不爱闹腾的性子。自从段孺人教她读书识字,一张小脸蛋更常常冷淡着,出神也不知净想些什么。桂枝后来听同僚说,为自己郡主竟跑动了三次。第一次去问管事的佩江:“那是从前院子里的姐姐,如今怎么在院子外做粗活呢?”第二次去求自己养娘:“我晓得佩江姑姑说的那些道理,可也不能以此为由头去欺负人家。那姐姐脸色不好生了病,让她回来歇歇吧。”第三次才是最后直接来拉扯桂枝:“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对不对?我得叫你姐姐呢!我记得之前母亲教我喝茶,茶水是你泡的,没有母亲泡的那么烫嘴,你再泡给我好不好?”

怎能让桂枝不感激涕零,将她视作了至亲呢。

小郡主少年老成,但到底也不过是个孩子。桂枝悖逆段孺人那套礼法规矩,偷偷给她折花,带她玩影子,轻轻松松就换了小丫头清泉一般的笑脸儿,当晚风热之症她就几乎好了个全。第二日虽说又被支回厨房帮工吧,却反让她撞到机会。小郡主念起奶奶曾做的凉面鱼儿,难得捡起孩童耍无赖的本性,谁来都说味儿不对,闹得清辉院上下束手无策,段孺人了老大的难。桂枝一个仅老家时烧过几回火搓过几回面的,不死心一刻苦就是一整晚,初次成功时乐得直跳,以为鸡犬升天近在眼前了。可转头不过一眯眼的功夫,什么梦想啊,都做了镜花水月一场空。偷吃那家伙自己还有脸辩解:“我朋友以前在厨房,专爱做这面鱼儿,我追忆故人至此以为她本人回来,不敢亏负盛情……”

此时东方既白,她能看不清歪在灶下那么大一个桂枝?不问自取,段孺人说便就是偷!“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碗没卤子的干面鱼儿,怎么还吃不得了么?”小偷跟着就理直气壮,“我和我姐姐整理仓库——是曹文雀,仓曹辞官如今该她掌着库房钥匙——一整晚都没得歇。这点零头,算你们厨房的孝敬。我记得你的好,回头跟你们管事叙旧时再给你邀功啊!”这更是赤裸裸的威吓。桂枝当时很想不讲道理撕她个天昏地暗,可这是荣王府,她是兴明宫来的宫女,要夹着尾巴做人呢。反倒那不要连绵的小偷见她不一言默默收拾了家伙又要忙碌,当下却好似过意不去,凑过来低声要给她交底:“得了吧,我知道你,佩江姐要你以后就在厨房。我有个姐妹从前就做你这样烧火工,犯了点错去了庄子里……我姐姐——曹文雀——答应了要接她回来的。所以你最好把这位置空出来。我想让你要么害怕要么生气,可你都不接茬,我就把话说敞亮些,你自己退位让贤,可好?”

她说自己叫瑜白,犯事离开的那位从前是协春苑的同僚,叫做琼光。桂枝客气套她几句话,她自己就将协春苑里那些同甘共苦的过往迫不及待说出来。桂枝听得莫名熟悉,不由又生出些伤悲。进了一趟皇宫,又来了一回王府,所见皆是别有用心的小人,什么时候她也能得一个这么热乎的朋友呢?瑜白或许……能算是个不错的开始?人嘛古道热肠,也是个能说明白话有脑子的。这不,她皱眉头瘪嘴刚一提小郡主那桩麻烦,当下瑜白就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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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真是国舅爷女儿,和从前咱们新丰郡主——你不知道,在你来之前——你从前在宫里,应该也知道另一位新丰郡主,第一位新丰郡主——有时候也爱吃那凉面鱼儿;如果她们算来是姐妹,口味大差不差的话……”

她倒是没有做过,那位远在他乡的朋友琼光也没那个能耐;不过沾光尝过点滋味道是多少还记得。“糖醋口,冰冰凉凉甜丝丝酸溜溜,总归不会错,小孩子哪不喜欢。你来帮我,咱两个臭皮匠,怎么也顶半个诸葛亮不是?”

不是臭皮匠。桂枝其后得胜归来,毫不含糊就要认她当师傅。瑜白和她差不多十四五的年纪,吓得直道折寿。就这样,主家稳了,朋友有了,生活总该蒸蒸日上吧……

却不过小半个月。镜子摔碎在脚底下,小郡主歇斯底里和孺人吵了架。“我讨厌那个姓刘的哥哥!母亲明明知道!他撒谎、他很凶,他说大话!他老说我没有他妹妹好看!他说我没有娘!我讨厌他讨厌他不想见到他!”桂枝记起来,县主宴前后曾有一个诨名叫刘大的孩子,是被曹文雀救了寄在王府上的,和小郡主形影不离不是玩得很好么?孺人也是这样想,所以听从县主吩咐,以玩伴为名把刘大从柳府抢出来毫无二话。谁知道小家伙一听这消息顿时翻了天,说什么都不肯再见刘大。可人男孩子这会儿已经在门外站着,眼眶立时也红。段孺人向外一看忙叫女儿噤声,又说什么礼貌呀规矩之类的。杨华干脆把她搂过来的手打落:

“母亲坏!母亲就是不相信我……我没有说谎没有说错!上次说我撒谎,我就是看见那个人刺那个兵哥哥我没胡说!我没有喜欢胡说八道,是母亲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你又不是我的娘!”

好家伙,这么一来佩江赶紧得上去调停了。桂枝手里端着厨房刚烤的小奶酥,想着哄哄小男孩进门去道个歉呢,杨华这会子眼尖看着了,尖叫着跑过来伸手就抢;还护着桂枝不许刘大触碰;到后来一屁股坐下地要桂枝抱她回家,她不要和所谓“母亲”陪姑姑去什么山里“修补身体”了。桂枝闻言一颤,回眸正对上孺人满目凶光。浸淫诗书礼教声名在外的贤妻良母,也只有被人“抢了孩子”,才终于露出尖牙利齿来,往后的报复自不必说。嬉笑怒骂满当当一个清辉院,转眼人去楼空就剩她和佩江两个。“现主要操持中书令千金同纪王的喜事,我从旁相助,故此不随主子出京。你就不要来添乱了。”不用烧水添茶,不用守着冰窖,清辉院没了小郡主没了活计,还要她做什么呢?

瑜白每两日偷偷摸摸赶来相告:“仪门后的莲花——上回姐姐放进去还有分出来的一些——好吉祥!有一朵小的快要开的,并蒂双生,对殿下和县主不知道多好意兆!你去仔细守着,花开了第一时间给泽远堂报过去。县主很容易哄开心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会亏待了你!”

桂枝对此却不以为然。她实在听瑜白说过了协春苑里太多故事。最清楚是那位翻身做了主子的贴身婢木棠。甚至有几晚断续的春梦里,她自己就是李木棠。因为嫉妒,所以了解。县主急功近利,近些日子本就扎在朝事繁忙里忙得脚不沾地。桃红的带早不扎了,各样錾金的镶玉的步摇簪花据瑜白说也早都收拢在库房里。也只有荣王殿下,这几日看着还戴个茉莉花手串;据说终年不换的黑灰褐各样沉闷深色料子也统统锁起,换了湖蓝水碧各色薄纱衫子,再风一般卷过面前时桂枝都觉清爽好些。瑜白一力坚持让她邀功,她就在仪门后呆,找机会勾刚进门的荣王殿下来。只可惜跟在一旁的陇安县主如她所料到底扫兴:“泽远堂的莲花都枯死了。这里的还开得很好……叫什么……复得返自然?”

“因为你近日不常在泽远堂,出出进进倒是门前沾光。”

荣王这么说,照看并蒂莲的功劳彻底就与桂枝无缘了。小姑娘垂头丧气,倒是风声自此传出去,全府上下都来看热闹。连带亲王府、亲王国和亲事府都有所耳闻,甚至那在亲事府卧床养伤的赵队正都晓得了这喜讯,只恨不能亲自一观。“听说他那屋子看守得紧!欸对!他上门找事遭了刺杀那日小郡主在泽远堂,孺人在,你也在吧!你可知道原委的。刺客总归是没捉着,又怕故技重施呢,人就给牢牢看起来,活像蹲号子,不知多憋闷!”临丹阙现下没人住着,四面减了许多灯火,瑜白扯她在远离坐着,抻懒腰又仰天长叹。不知为什么,即使看不清她面上神色,桂枝依旧为她那双眼睛所吸引。似乎善良璀璨,有什么别样的东西在其间闪烁,就像曾经她说起县主与殿下,又期冀宝华寺的法物能赐自己一段良缘。“……你亲眼见过了赵队正,你,没有……”吞吞吐吐,这妮子眼神愈加放肆,嘻嘻闹闹要在桂枝身上游走个遍!诓得后者忙折了领口,缩起身来像只鹌鹑。“不是我臆想。”她还郑重声明,“掬澄几个,偷摸去瞧了了——从前做帮主当山大王的人,自有一番草莽英雄的气度……可是那群死心眼亲事不能比!你可别说出去!王府不常见旁的男子,大家讨新鲜嘛……你跟我起誓,前往别跟佩江姐诨讲——别笑了!你跟我正经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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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禁苑也有那禁军府衙,自然是奴婢不能涉足,连娘娘们也得敬而远之。瑜白说从前荣王府也似这般规矩森严,不过后来县主偶尔去,她文雀姐姐时常去,后来执仗亲事又新进一批,渐渐的就没人讳莫如深了。何况段孺人这么一去,县主又不太顾着细枝末节,王府上下人心浮动更是前所未有。上月底还说山南西道采访使具表回京,说起各州县献女入京之传统;和桂枝相熟几个丫鬟聊了好几夜男人不可信呢!转头来春心萌动,这又以为有趣?是真不怕自己个挨了糟蹋,或是哪日被外男瞧见,寻常做个人情就被给了去!桂枝初到王府那时候夜夜怕得要死,所以今儿反倒笑得放肆。达官贵人互赠婢子舞姬向来寻常,所幸荣王殿下是个真刀真枪要取缔娼门的——是否为此,王府的婢子胆儿更大,心思也更活络呢?开初她俩在这闲聊,后来闻声而至有六七人,就着并蒂莲各个有念头藏着,一双双脚在廊下翘起,快要蹦上月亮去呢!

隔几天看着段孺人没有半道折返迹象,佩江又为婚事分身乏术。小姑娘们笑起来更大方,传起闲话来也渐渐肆无忌惮。桂枝这晚去帮忙收拾协春苑西北一片荒芜菜畦,好家伙,那更像是到了什么田间地头人迹罕至之所,同辈七嘴八舌,简直什么话都敢说!“那赵队正,可是个正男人!我午后偷听他弟弟和县主讲话,他还惦记去年差点伤了殿下,说是痛哭流涕,就差要以死谢罪!县主说人各有志嘛当时也不怪他。人还在乎忠文公好好的葬礼给他搅了,现在挨刀子算是因果报应,不敢说一句冤枉!”

“男人只要志气在,出身草莽,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一旁连出力起锄地拎水的庶仆也跟话,“有真本事在身,哪怕是没名没气些,也总好过那有福没命享的!”这话说的是谁不言而喻,周遭听了一齐都笑。有丫头哭天喊地嚷起来,说换了自己,宁可嫁给那草莽洗衣做饭,也不肯嫁给个傻子做乳娘的。佩江成日地操持,那些金呀玉呀一箱箱地备下去,只怕还压不住中书令千金将来出嫁的眼泪哩!

瞧瞧,挤兑纪王,揶揄高门贵女,实在无法无天!桂枝耳朵纵然在这头热闹着,身子不自觉却偷偷往外有意要逃。她这姿势别扭,占去一大片地,其后险些把赶来凑热闹的湛紫绊一跤。“我才不是专门要来和你们搞闲!”理理衣裳,近身婢摆起谱来,“是县主说这块地以后要认真种起来,让我仔细来看着可别弄坏了!”当然回头一望,蹲下来混不过几句,揣着专门要来告知的大事她可就再忍不了了:“……就是说,你们心心念念那位赵队正,或许当真是无辜……”

“怎么?”“是柳老爷……?”“还是渭门庄……”一个个脑袋鸡啄米似迫不及待凑过来,“噗”一下,倒把桂枝别出去,得跌个屁股蹲儿。也好,不近不远,还能听个明白。据瑜白最新消息,是那些散出去的采访使一个个都回京来,送上呈报呢,看着是那么回事儿四海承平的,却有人存了心思,偷偷告恶状,说忠文公老父在乡强凶霸道,孀妇别嫁有违贞节,家门折辱德行亏损,要皇帝收了曾赐下的牌坊匾额,或许连谥号一并追回哩。“忠文公的女儿,不是还在宫里做娘娘?”只有在这种时候,不安分的眼光各个都来找桂枝,“他老父恐怕也得六七十高龄,能闹些什么让人这样揭出来当笑话?”

桂枝起身,没有再听下去。左不过就是倚仗儿子身后哀荣要挟附近官吏孝敬,大办身后事影响民生云云。皇帝不过才去辟雍冷落了孙美人月余,就有人这般急不可耐,可见基业倾颓何其容易,人走茶凉父亲所言不虚。但凡孙家养了个儿子,或是孙美人得宠有孕,也不至于任人磋磨……至此,好似所有一切都不可靠了。桂枝难免又开始失眠。父亲要自己争气,难道自己做奴婢的还争得过孙美人争得过忠文公么?什么门楣荣耀,不过镜花水月拿来互相攻讦的软肋,不稳固,统统不稳固!辗转反侧到后半夜,她忽而披衣出门来,跳脚要看看东面的泽远堂。似乎落在那片瓦当上的月亮也光滑敏捷,格外与众不同……她如今已经不嫉妒那个与自己一般无二却得道飞升的小丫鬟了。她甚至生出些敬佩。昨儿荣王就采访使诸事往辟雍奏事,陇安县主受皇帝所邀一同赴了家宴。瑜白方才所说管中窥豹之言,不过就是随行听来直言片语罢了。桂枝曾经远远路过辟雍,但见彼处流光溢彩,似仙人所居;入宫后姑姑教导,也说辟雍学宫前朝旧址,与后起的国子监不同,乃临水起殿,用琉璃砌墙、金砖铺地,无梁无柱,四面风徐怅然,似登仙境。桂枝自从听闻便心向往之,虽明明晓得娘娘们尚且无福,自己此生更是无缘。可陇安县主呢,去年明明是与她一般无二的小丫鬟而已,今日登临宝地、与皇帝同席,回府所见居然愈不喜打扮,盘作髻不着簪、窄袖蹬靴无绣样,活像刚寻常上街回来。湛紫偷偷讲,那是因为县主现在觉得奇怪:“你们不觉得吗?想一想坐在大殿上,皇帝满头簪花,还涂脂抹粉的……”话音未落,曾经菜畦里同辈得乐翻了天,“所以说,突然觉得这饰物俗气又突兀——当然也怕不小心跌坏了可宝贵呢!不如好好收起来——你们瞧,还赏我一支金钗!说是插自己头上光觉重,插别人头上才看得见才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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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至此才看清了县主用意。为防步忠文公家人后尘,亲上明堂原来才是明智之举。虽然几个时辰之前或许是困得狠了,她自己也曾说过胡话:“可她毕竟不是皇帝呀!”这么给大家笑话,又使有些人记起她的出身,将她当了宫中奸细来提防。湛紫打圆场,将她锤了又骂:“你说话现在也像文雀姐姐!我该引荐你去县主跟前——县主最近可想她姐姐二哥总是说了没完没了呢!”

桂枝也想家了。

没有和佩江专门说过,反正也没有要事在身。次日一早她揣了攒了许久的月钱摸出门去,有一会儿认不得路,还得门前亲事好心指引。买只肥鸭,再宰只鹅。桂枝入宫前没有上过市集,就这样也看出牲畜价格不实,掏荷包时吓得铜钱都在手头抖三抖,还得假充熟客讨价还价。“一瞧你就不懂!”那农妇不知怎得立时把她拆穿,“这条街你走到头都是这么个价,上了东西市得再翻两番!去年?嗐!说什么去年!年岁不同了!那千觞楼关了门胡商们就不爱来,做了生意拍屁股就走……怎么着就和我们没着关系了?京市令赚不着钱!京兆府老爷们又这个要查那个要抓,别说我们宰杀卖肉菜的,那挑担自个卖菜的也得去捐钱上了证才准片地,搞不好隔天有客吃了坏肚子,又得抓进去几十年关起!冒风险哇!赔本哇!我照上月价才多喊那么两成!够厚道啦!你们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小姐的金贵,不晓得寻常日子哭哇!”

你且看看她这一脸尚未养好的痤疮说话呢?也不能十指无茧腹部微隆就说奴婢逍遥似小姐,四体不勤躺吃神仙饭吧!桂枝只觉臊得慌,哪里还好还价,匆匆忙忙就要回家去,说说心头得意……或者惶恐呢?近了近了,过了五六家肉铺,穿了七八条小巷,路过那些关张的赌馆和酒场,自家砖砌小院赫然眼前,高不成低不就恰与此时的自己相称。所以说要真是自己的家便好了。桂枝到此感慨万千。作为亲生的女儿,而非过继的表侄女,自己就有资格在门前种满鲜花,再把院里的柱子也漆成红色,和皇宫里一样。这样同样在宫中做奉宸卫备身的兄长回家来,也会夸她机灵会来事吧……怎么越想越忍不住要哭呢。明明前儿个去贺户曹家替县主探望王姨娘时,她曾言辞笃定一口回绝自己也是被“卖掉了的女儿”……不,她比那个要幸福。你就看表婶、不,母亲前来应门时,看见她手中硬货那满当当的笑意,其后饭桌上父亲也不再老调重弹,又抓着她被送出皇宫一事大叹其气。皇宫的福气么,毕竟可遇不可求,不上不下的小老百姓有自己的烦心事。东家说好几道的采访使都现粮仓陈粮腐朽有官吏中饱私囊,难保接下来官家接济或另出青苗法一类昏招,祸及长安谁都逃不掉。西家也传还有东北几家卫府名册有失,被采访使呈报朝廷,有做老爷的趁机提出府兵之制不可靠,改革之法更是众说纷纭,什么全民皆兵什么兵家自备粮草什么京中统一调配,父母为仍旧奉宸卫备身近来升职有望的儿子担忧,一顿只舍得做个鸭腿的晚饭食欲全无。桂枝从旁看着几度欲言又止,如何能不心疼呢。“丫头,王府的假好不好讨,能不能明儿你再留一晚。”母亲看出她好意,当下也和善了眉目,说起话难得好声好气,“瞧在王府累得,怎么给好好的姑娘脸上整成这样,明儿你三叔来了可怎么好——正好让他领你去瞧瞧,免得主子看了嫌烦心!”

爹爹要来?桂枝一双眼睛腾地就亮了。明面上顺从还是道句“三叔”,夜里想着爹,却还是要一夜无眠。家里的鸡叫得晚,门外母亲叮嘱了父亲让她难得偷个眠。桂枝几乎趁着朝阳才把眼睛这么一阖上,再睁眼亲爹就在榻前坐着,要喊“三叔”的嘴哆嗦了,得向上挤出泪花而来。爹爹在老家,进京一趟不容易。还是前次说过给族里重建祠堂的事儿,难得才能名正言顺来问表兄拿钱。可是昨夜饭桌上,好像表叔一家自己都左支右绌,说好的大头只怕没那么容易一次给齐……爹爹摇摇手,桂枝的担忧就不必真说出口:哪里是不容易,根本一分钱也不曾讨到。原来人朝廷的户部尚书刚遭采访使揭,说在故土大兴土木修建祠堂,引皇帝陛下雷霆震怒一撸到底——在此关头,小老百姓哪还敢说什么祠堂啊祖宗啊的,就算表叔这是道听途说,也足够讳莫如深避之不及了。采访使,又是这群采访使!前儿个干嘛不追着湛紫请顿饭问清楚,那群天杀的采访使还找了些什么祸端来?可说实话就算她第一时间得知了,家中能力有限,又能未雨绸缪些什么呢……寻常的日子不就是这样看天吃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凑活凑活过下去的么……爹爹这般叹着气劝她。“所以最初说修建祠堂的功劳没了,姑姑就不能入土为安,那个杀人犯也能继续逍遥法外没人再去管了?”桂枝不同意,要光耀门楣给爹爹和姑姑撑腰,如今她长大了自己也可以!她和瑜白可是莫逆之交,瑜白和曹文雀是共患难的同僚;不止曹姐姐,还有湛紫,也够她跟陇安县主说上话……嘴上喊着“我要、三叔哄我睡。”私下悄悄将几月月钱塞给爹爹怀里。或许改日自己亲哥也做得了奉宸卫,趁这卫府重整的机会,大不了和秦将军去南下杀倭寇,怎么就不能让爹娘停止了腰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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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再醒来,遍寻不到爹爹,望着床头一捧分文未动的铜板,桂枝半晌却再说不出大话。外面的太阳……何以如此耀眼,谁还敢再枕上偷欢?鞋袜一穿,转眼人就跑回王府去,迎面婢子庶仆各个传话说佩江紧急要找。才要大干一番的心沉到谷底,偷跑一日多,难道这就是自绝后路?可等冲进清辉院,等在此地的主人原来正是她有意投效的陇安县主。

而她居然当面说了“不”。

“你、要不要、和我进宫去,也好看看你的、旧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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