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电话,方砚隐约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十分热闹,很多声音也是他熟悉的,都是村子里的人们。每到过年的时候,是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大家会将存了很久的鸡蛋卖了,换来猪肉和衣服,只有这个时候,小孩子们才可以放开胃口去夹餐桌上的肥肉,也可以拥有一件新衣服。方砚记得,村长家每次过年的时候都会做很多好吃的,红烧肉的香味从窗缝中钻出来,传到每家每户,传到他的鼻子里。至于他能不能吃到肉,就要看家里当年的收益如何,花妈妈每次都会将最好的东西留给他,也会在过年的时候,尽量给他的做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一想到这个,方砚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特地给花妈妈寄了一大块肉回去,不是鲜肉,因为路途遥远,不好保鲜,家里也没有冰箱,所以他寄的是一大块已经腌制好的肉,可以存放很久,叫做什么什么火腿的。花妈妈说已经收到了,而且信中还写了她很开心呢!这次他不在家,花妈妈一个人就可以吃好多肉啦!方砚开心地吸了吸鼻子,仿佛都闻到了花妈妈做的红烧肉的味道。……咦?他疑惑地转头看去,就看见方淮端着一个小碗出现在了自己的旁边,而他另一只手的筷子上,正好夹着一块诱人的红烧肉!方砚眼前一亮,脑袋立刻伸了过去,嗷呜一口将肉吞了进去。肉是大厨师才刚烧好的,还十分滚烫,一入口,方砚立刻被烫了一下,一下子眼泪都快出来了。方淮吓了一大跳,怎么也没想到会烫到他,顿时火急火燎地绕着他转圈圈,又把小碗递过来,示意他把肉吐出来。可到了嘴里的肉哪里有吐出来的道理,方砚鼓起了腮帮子,含着这一小块肉小口小口地吸着气,用物理动作让它降下温度。那一边,安静了好久的电话忽然传出来方红花的声音,顿时将他的所有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方砚咕咚一声吞下肉,也不管烫不烫口,连忙喊了一声:“花妈妈。”“哎,是砚砚啊。”方红花小声地和村长夫人道了谢,接过她手中的塑料凳子,坐在电话机旁边,小声地和养子打着电话:“今天大过年的,砚砚怎么和我打电话了?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年吗?”“我在家呢,爸爸就坐在我旁边。”方砚说:“我收到花妈妈的信了,所以和花妈妈说一声。今天你有做好吃的红烧肉吗?我给你寄过去一大块肉,你有拿来做饭吗?有没有吃掉?好不好吃?”“做了,吃了,好吃。”方红花笑眯眯地道:“因为砚砚不在家,我吃了好大一块,连个和我抢的人都没有。”方砚这才满意。因为是新年,还没有到零点,就已经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放烟花了。他们说话的工夫里,外面忽然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方砚下意识地抬头看去,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黑夜之中绽放的绚丽烟花。他“哇”了一声,激动地和电话里的人分享着:“花妈妈,我这里放烟花啦!”方红花笑着应了下来。她也朝着窗外看去,外面十分热闹,不少人家里的小孩都跑了出来,有条件的人家,比如村长家,今年就买了一些烟花,就放在外面,之前她就听说了,说是要在晚上的时候放,现在还没有到时间,就已经有不少小孩子激动地围在它旁边等着,小小的脸上满是期待。想必砚砚的脸上,应该也是这样的表情吧?方红花收回视线,无意间瞥过里间围着大圆桌正在吃饭的一些人。村子里的人都沾亲带故的,村长的亲戚也大多数都是他们村子里的村民,这个时候,她坐在这里和方砚打着电话,里面也有几个人自以为不经意地朝她看来。想知道什么?知道她和砚砚在说些什么吗?口中一边和蔼地应着方砚的话,方红花的心中却生出了无限疲惫来。自从砚砚回来一次以后,她以前熟悉的这些村民仿佛都变了,一个两个都在打听着关于她的事情,明明就在眼皮子底下相处,却非要觉得她偷偷摸摸做着什么,砚砚每回寄回来的东西也都是一些吃穿用品,可他们却仿佛觉得这其中藏了什么金银财宝一般。就算是真的有什么金银财宝,又和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儿子是她养的,也是她亲手送回去的,和这些人一点关系也没有,难不成砚砚还要连他们一起孝顺不成?羡慕她有砚砚孝顺有什么用,大过年的,她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连个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方红花叹了一口气,又急急忙忙止住,电话对面的小孩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花妈妈是不是想我了?”方砚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我也想花妈妈了,只是我和花妈妈离得太远,就连过年也不能一起过。要是花妈妈也住在首都就好了。”方红花弯了弯嘴角,是啊,要是她也住在首都,不但可以天天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儿子,也不用再受这些人的猜测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的心中冒了出来。“不过花妈妈放心吧,我会努力攒钱,早点把花妈妈接过来的。”方砚欢快地道:“这样我就可以天天都和花妈妈见面,也可以和花妈妈一起过年了。”方红花笑着应了下来:“那我等着。”可她心里却有一个不一样的念头。商量方红花生出这个念头只有一瞬之间,可回过神后,和方砚打完电话回到自己家里,她静坐着仔细想了想,却又有些害怕了。她什么也不会,贸然去了首都,即使能每天都可以见到方砚,可谁知道她会不会给方砚添麻烦?那不是什么村,是首都,不但房价是个天文数字,物价也高的很,不管想要干什么都得用钱来买。她没有存款,即使刚开始的时候可以接受方家的帮助,可时间长了,她又该怎么来养活自己?甚至去帮砚砚?方红花静静地坐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一个人沉思了很久。她开始设想自己去了首都以后会遭遇的情况,每一种设想的结局都朝着自己穷困潦倒给砚砚添了麻烦,最后不得不狼狈地回到村子里而结束。方红花也仔细的审视了一下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可取之处,有没有什么可以养活自己的一技之长。她想了很多,可没有一个可以派上用场。城里的人不需要种地,也不会雇佣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女人吧?上一次去大城市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之前,方红花回忆了一下那个时候的见闻,因为时间太久,连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关于大城市的一切在她的心中也无形的高大了起来,让她一回想就心生怯意。最后让她从会议中惊醒的,是外面的烟花声。绚丽的烟花绽放出来的光芒随着短暂的盛放而照进了屋子里,一会儿红,一会儿绿,方红花也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她能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小孩的欢闹声,却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她开了灯,在昏黄的灯光之下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才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被子是方砚之前回来的时候带来的羽绒被,比起棉被来分量轻飘飘的,却比棉被还要暖和。听说城里人盖得都是这样的被子。方红花在心中感叹道:城里人的日子过的可真好啊。这么一条被子,可要花掉不少钱吧。方红花忐忑地想:也不知道她到了城里之后,会不会连一条被子也买不起?就这么想着想着,方红花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她是被敲门声吵醒的。因为昨晚想的有些多,花费了她不少精力,今天醒来时竟然已经很晚了。方红花急匆匆地起了床,套上衣服,便去开了门。来的人是村子里的其他人,好多个,看上去是有什么事情。方红花纳闷不已,还是让开身体请他们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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