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泽月抓着椅子缓缓蹲下,眼睛从未离开过余方朔,手伸到脑后,扯散了发带。满头乌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他递给余方朔一支簪子,意思不言而喻。
余方朔从他手里接过来,江泽月就转了个身,等着他的动作。余方朔从没有动过这种东西,肯定是不会的,正在苦恼,看见他手里还捏着那条发带,就拿了过来。长发环绕在指尖,那样撩拨心弦,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触碰江泽月本来的模样。不管是脸,还是头发。
“长春街往西,有一处宅邸,千允默就住那儿。不过他不怎么回来,府邸经常是花妍看着打理。”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条街,路上鬼来鬼往的,他们一停,就有好多小鬼驻足望过来。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余方朔就感觉那些鬼一直在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说到千允默,就不得不提起唐叶了,余方朔问他:“之前你说唐家的事儿,现在解决了没有?还有陈队长。”
“陈洁源我不知道,但是唐叶被放了。这次的事情有些麻烦,据说是唐家的人见风使舵,趁唐棣遇害的时候,还想把唐叶一块儿拖下水,被唐叶抓住了。”
“那几个人怎么样了?”江泽月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余方朔诧异道:“唐叶杀的?”
“很意外吗?唐棣死了,他现在就是唐家唯一的当家人,上位第一步,当然是立威了。你别看他平时跟朵小白花似的,千允默身边的人,没几个软柿子。”
“说起来也是奇怪,那些人就好像知道唐棣会被人谋杀一样,所以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动手的确实不是他们,有唐叶指纹的凶器也是伪造的。”
余方朔看着前面的灯火通明,怔忡道:“唐叶问了没有?什么也没问出来?”江泽月摇了摇头。
这就有些麻烦了,他们要完成这么一场几乎天衣无缝的陷害,肯定是对杀人凶手十分了解。但是到底会是什么人?和唐家有关系吗?
两人漫步走在街上,江泽月侧首看着余方朔,顿了顿道:“对不起朔儿,我有件事情没告诉你……就是警方在唐棣身上发现了鸢尾花的纹身,我想这可能就是为什么陈洁源要找你的原因。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去涉险。”
他的用意余方朔当然是明白的,但是江泽月做很多事都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刚重逢的时候是这样,冥婚的事情是这样,这件事情也是这样。他几乎没有考虑过这些东西对他重不重要,也没有想过,或许告诉他,他不一定会做出最愚笨的选择。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为了自己好。
“没关系,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就这样吧。”他朝江泽月笑了笑,两人谈话间,已经走到了另一条街。余方朔看着街上各种摊子,一些长得千奇百怪的东西站在街边上叫卖,这里的鬼倒是没有余方朔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除了一个两个吊着半截肠子的,其他勉强能接受。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来着,酆都城这么多鬼,都是干什么的?他们都不用轮回的吗?”这个余方朔还真不知道,小时候最愿意跟他讲这些的是余槡,余岑和余安宁就很反对。但那时候年纪太小,只顾着玩,根本就没有认真听过。
如果能预知未来,知道将来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他肯定好好听余槡的话。
“这个要看你怎么想了,这里的鬼,大多数都是在等自己的阴寿。所谓阴寿,就是他们做鬼的时间,你在这里看见的鬼魂,都是在殷宁那里清了账等待阴寿一过就去转世投胎的。”
“还有一部分,就和我一样,我们鬼族和普通鬼魂不一样。我们是受过天道准许的冥界的原着居民,我们可以不受轮回之苦,如果能够积累功德,还有机会受天道点诏,去三十三重天天道身侧修行,那可比天界帝君都要尊高。几万年过去了,受天道点诏过得人不过五个,城月和他师尊就在其中。”
余方朔听不太懂,尤其是最后那个名字:“城月是什么人?”江泽月恍然:“哦,没跟你讲过,城月是曾经的天界战神,也就是唐叶的前世。唐叶在世时,江北城才跟我一般大。”
“哦……是这么回事啊,那你为什么不好好修炼?如果你能去,江北城也就奈何不了你了吧。”江泽月不知为何就笑了,抬手敲了一下余方朔的脑门:“你以为很容易啊,那比当上国家主席都难上千倍万倍,几万年都不一定能出一个,而且我感觉我现在挺好的,要知道能力越大肩上的担子越重……”说到这,江泽月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有些黯淡,轻垂着眼睫毛。
“而且当神仙太麻烦了,我还是自私一点,守好我想守得人就行了。”
长生不死和飞升成仙,是古代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神仙有多么的难做。城月自神坛跌落,不只是为了千允默,还有他的师尊,他的徒弟,师侄,朋友,爱人……做神,有什么好的……
望归湖畔
江泽月站在他背后,一边让他缓慢前行,一边帮他注意脚下的碎石。余方朔被蒙着双眼,满脑的问号:“你到底搞什么?还神神秘秘的。”
“你别急,给你看个好东西。”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听见他说了一句:“到了,睁眼吧。”说罢,就放下了手。余方朔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下一秒,一片璀璨星海映入眼帘。
水蓝色的花苞灯笼漂浮在水面上,微风拂过水面,映着蓝光的水起了波纹,在月光下就像是月光纱一样梦幻,美妙绝伦。整个湖面都是这种形状很像风铃花的灯笼,只不过是放大版的。余方朔缓缓睁大的眸子里映着清冷的光,将他眼底那片阴郁驱散了干净。
他万万没有想到,冥界居然还有这么美的地方,那些花灯随波逐流一直向湖的最远处延伸而去,就像是很多精灵在为行人引路一样。余方朔看的入了神,没有注意到江泽月已经离开了他身边,等他走到湖的边缘余方朔才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江泽月已经一脚踩了进去。
“你干嘛?!快回来!”说着还要追上去拉他,江泽月回身道:“别过来,这水活人不能蹚!!”这一声竟真的把他喊停了,眼见着江泽月越走越深,他这才发现,江泽月的脚竟然是踩在水面上的!!
“这里是望归湖,是亡灵进入轮回的必经之路,人是浮不上来的,只有鬼魂可以。”余方朔紧张的看着他,那湖面随着他的走动掀起阵阵涟漪,但就是掉不下去。很快,他从最近的地方拿了盏花灯就转身往回走,到了岸边,余方朔下意识的伸手去接他,江泽月也不犹豫,抓住他的手就离了水面。
他把手里亮着耀眼光芒的花灯递给余方朔,后者接了过去好奇的翻看,发现花灯里面竟然不是蜡烛,而是一团幽蓝色的火焰。就是因为那团火,灯才会散发出这个颜色。
“这里面是什么?”
“这些引魂灯,是一些孤魂野鬼的鬼火所造的。他们的魂魄不全,无法转世投胎,就只能栖息在这引魂灯里才不会消散。”此言一出,余方朔突然觉得这手上轻飘飘的花灯突然变得格外沉重。
正在神游之际,江泽月突然叫了他一声,然后扑上来抱住了他。
余方朔:……
“人鬼可能是违背了天理伦常,但是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你最信任的人,从我们第一次见面起,就注定了我们以后会是一条船上的人。事到如今,无论疾风骤雨,我都一定会保护好你,你一定不能离开我。”余方朔感觉到自己手心里被塞了一个冰冷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枚戒指。
他的脑子白了那么一瞬,随即问他:“你什么时候买的……?”
“告诉你真相的时候,我就买了。”说完,他单手捧起余方朔的脸,在他额头亲了亲:“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一定会给你一场真正的婚礼,三书六礼,绝不负你。”他的表情太过严肃,余方朔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你怎么跟个傻子一样……”他伸出胳膊再一次抱住他,鼻子也有些酸了。
“我相信你,但我要跟你说清楚,我要很多很多的钱,少了你休想我进门。”江泽月嗤笑一声,宠溺道:“好好好,到时候我都给你换成现金,装十个马车。”
微风拂过少年的脸庞,脸上全是甜蜜又幸福的笑容,那真的是受了万般宠爱才会有的笑容,纯洁无瑕。抱着这个人,只要他真真实实在自己面前,余方朔就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困难是他们克服不了的,只要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身后永远支持自己,那他就能无畏的面对一切。不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都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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