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乡下偏僻的小村子,爸爸是小学教师,那年代,薪水微薄,爸爸不得不兼顾家中的农活。妈妈是个十足严厉的家庭妇女,在我记忆中,但凡我犯有风吹草动的错误,她都不会轻易放过我,似乎不教训一番,错误立马会变成疮痘长在我身上。不得不说,我的顽劣连田野里的小虫子都知道。被妈妈教训后,我时常委屈地哭,然而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依然如故,整个家会因为我的存在而鸡犬不宁。
每每农忙时节,为了方便照顾我,爸爸会带我到学校去,他上课的时候,我就在讲台边上捣乱,每每惹得学生们哄堂大笑。有次爸爸讲王二小放牛的故事,正讲到高潮部分,整个课堂因为故事情节的递进被营造得寂静一片,同学们全屏气敛声,连平常此起彼伏磨牙打呼噜吸鼻涕的声音都不见了;后来我才知晓,原来是王二小将敌人带进了八路军的埋伏圈,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爸爸用沉重激昂的语调说:“就在此时……”
我顺溜地接口:“……哞哞……哞哞……”我学着牛的叫声,连蹦带跳地在讲台上撒欢。我以为爸爸在说我家的老牛呢!这头我无比熟悉的动物。我不知道爸爸当时什么表情,反正课堂里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笑声。后来爸爸改教数学了,不知道是不是与我当初捣乱的因素有关?
我们村各家各户不是很集中,东山一户,西沟一庄的,因为我是女孩子,我很少出去串门儿,我不知道那些人家里有没有小孩。我虽然小,但是我也有任务,妈妈让我照顾比我小两岁的妹妹,可是这家伙怎么可能跟我建立正常的玩伴关系呢!她不咧着嘴哭,我就谢天谢地啦!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倔犟似牛的孩子逐渐长大了,她整日沉默寡言,不苟言笑,我时常难以琢磨她。我也不是个很有耐心的家伙,什么谈心拉感情,完全之乎者也,一窍不通。因此我跟妹妹时常烽火连天,局部战争时有发生。
又过了一年,妈妈不辞辛劳又生了三妹,看着那小不点的样子,我无法想象她将会如何长大?又过了两年,妈妈又生了一个妹妹,由于队伍突然增大,我一时半会儿还记不住她们的名字。我就不明白了,妈妈时常说一个我就闹腾得她神经衰弱了,为何她还要给自己找麻烦呢!何况姐妹多了,物资的分配就相对紧巴并且矛盾纠纷不断,时常为了一件小玩具而争得鼻青脸肿。有时候事件升级到我们无法通过理性沟通来解决的时候,我们心目中的慈禧太后,也就是我们的娘,她便出来主持公道。妈妈永远是公正的代表,只要她老人家凶神恶煞般地出现在我们面前,一切矛盾便会如数迎刃而解。
我七岁的时候,可以说已经到了能听得懂人话的年纪了,老二偶然还可以撒撒娇,老三完全可以任性妄为,老四只会屁颠屁颠地跟在我们屁股后头,整天哭哭啼啼的满嘴“蝶蝶蝶蝶”地叫。我虽然感到烦,但是作为她们的老大,我不得不在她走不动或者能走动却假装走不动的时候背着她。那时候我的长腿时常被妹妹们所崇拜。
然而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妈妈又生了一个妹妹!这是怎样一个妹妹呢?众人一时间脑袋挤在一起瞅着躺在妈妈怀里悠闲地嗦奶的小家伙,完全一筹莫展,不知道怎么样接受她!我们都很羡慕她,同时也恨她,妈妈对她呵护备至,说话轻声轻语。老四望着老五在吃奶,她仗着一点幼小的资本试图去跟老五抢食儿,结果老五寸土不让,用哭来保卫主权,惹得妈妈甩来一句话:“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吃奶!一边儿去!”老四哭哭啼啼又“喋喋喋喋”地投进我这个大姐的怀抱寻求安慰。
我对老四这种小儿科行为嗤之以鼻,然而作为老大,我得注意团结,这样才能减少妈妈对我的武力干预。有时候我想,一个老四就已经够拖后腿的了,现在可好,又一个跟屁虫在慢慢长大。
作为老大,有时候不得不在思想上面给予她们一些认知。最近众人一致问我,爸爸妈妈怎么不停地生啊,生我一个不好吗?什么都是我的!带着这个每个人都思考过的白痴问题,我们凑一起望着妈妈憔悴的脸。
“妈妈,你还会给我们生妹妹吗?”我说。
妈妈白眼一翻,无奈地说:有你们几个够我操心的了,再不生了,我也没本事生了。”妈妈说。她的脸上浮着幸福的微笑。
宁静的小村子里,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山风吹来,可以闻到各种香味。茁壮成长的我们,以我为首,我们的小脚小手时常在四处扒拉,我们的身影也随着四季的变迁而行迹于不同的地方。
我记得在一个秋天,我们五个把牛赶到野地里,就辗转来到了村长家的果园外面,我们想吃树上的果子,我们已经关注很久了,现在决定行动。首先我发动队员去侦查村长在不在家,可是命令下达后无人执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推诿。既然大家不肯毛遂自荐,我只好发号施令了。
首先我点了老二的将,然而此时的老二不是当初的老二,她脾气更古怪了,她竟公然违抗我。她自从成了二姐,地位也是水涨船高,无形中形成了她自己的权威,除了不敢对我发号施令外,她早已对其他三个妹妹颐指气使,指手画脚了。眼看着老二当众违背我的指令,让我脸上无光,这会影响我在姐妹当中的地位的,因此我怒火中烧,龇牙咧嘴的想给她点颜色看看,当然揍她实非上策,领导怎么可以轻易揍人呢!揍人的领导还像领导么?正在我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的时候,她忽然冷静地说:“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她抱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地揉着。我也只好借坡下驴啦,还算她机灵。
我只好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老三,老三的目光闪烁不定,她不敢跟我对视,她的脸色很难看。“为什么是我?大姐说了让二姐去,二姐故意装肚子疼,我知道她是装的。”她说。老二不满地瞥了她一眼,忍着没有爆发。我拍拍老三的肩膀,我知道她委屈,但是她再不能违抗我的命令了,否则我这个大姐算是当到头了。我继续望着她,满眼都是祈求,她似乎读懂了我的目光。她是姐妹当中最听我的话的了,但是今天她似乎执意要顽固到底。她没有直接表示对我的违抗,她望了一眼老四,她说:“老四个头小,不易被发现,她去更合适。”
我觉得这话有道理,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望着老四,现在也只剩老四了,老五就算了,别看她表现得无比活跃,说到底就是起哄还行,然后就只剩吃了,她是我们公认的吃货。
老四为人比较圆滑,左右逢源,对谁都足够的热情和尊敬。她估计早已经看清了形势,她站出来,她拍了拍胸膛,她说:“让我去吧,我会小心的。”
我们都很感动,这个在姐妹心中永远不靠谱的家伙这次居然如此靠谱,博得了众人的赞赏和肯定,她看起来像个大姐了。
老四圆鳖鳖的小脸脏兮兮的,鼻子上汗津津的,她用衣袖擦了擦脸,她望着我,听我对她的嘱咐。她说她明白了,然后笑眯眯地猫着步子顺着围墙一路摸了去,不一会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墙隈处。
我们同样猫着身子大气儿不敢出,紧张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老四去了好久不见回来,我们都着急了,她不会那么倒霉,被村长逮住了吧?大伙儿大眼瞪小眼,如坐针毡。老四真蠢,我心里暗骂,不靠谱的永远不靠谱。就在我们焦急得不知道如何的时候,老四灰头土脸的像个兴奋的小狗一样狂奔而来,嘴里咬着一个脆得流汁儿的果子,手中还拿着一个,不过同样被咬了一口,上面涎水斑斑。她气喘吁吁地往出来嘣字儿:“村……村长……不……不在……家……”
我们情绪高涨起来了,目光却全盯着她手中的果子,老四依旧目中无人地吃着果子说着话,全然不顾姐妹们的内心感受。金秋的太阳也不是饶爷的孙子,晒得我们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老四如此这般,惹起众怒是很容易的,当然为了顾全大局,身为老四的三个姐姐,我们能忍则忍,然而吃独食长大的老五可不这么想,她走过来仰着头望着老四叫了一声甜甜的姐姐。老四边吃边答应:“怎么了老五,马上要开始摘果子了,你可别拖大家后腿哟。”她全然不顾老五眼中喷射出的贪婪的欲望。
老五她见姐姐没懂她的意思便直接简单明了地说:“姐姐,我也要吃。”
老四停止了咀嚼,半张着嘴,惊讶地看着老五,半晌她才对老五逐字逐句耐心地说:“老五,等会自己摘昂,满树满树的果子,树枝都快压断了,有你美美吃的时候,姐姐的有口水,不好吃。”
老五不干,眼看不给她,一屁股坐倒于地,双手揉着眼睛,双腿踢蹬着哇哇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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