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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顾小年,比照顾忻柏容易多了,也更有成就感。忻楠过了好久以後,每每想起那段日子,还总是想笑。有那麽一个可爱的孩子,你说什麽他做什麽,绝不忤逆,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你,目光里满是崇敬和依赖,乖巧安静。
──太乖巧了!忻楠那个时候还不懂,所以他会觉得这样不对。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无论如何,不应该这样温顺,不是应该象忻柏那样吗?至少,偶而也该顶顶嘴、闹闹独立、逆反一下吧?象小年这种逐渐滋生的强烈依赖性……会影响他以後的独立发展吧?
忻楠的爱心普照到小年身上,从衣食住行开始,慢慢发展到心理成长,做一个坚强的男人,首先是要有健壮的体魄,所以,小年住在忻家的日子里,每天早晨都会被忻楠拎起来一起去晨跑。
忻柏例行训练,每天早晨五千米,雷打不动。忻楠陪著小年,从八百米开始,等小年跑不动了,忻楠就让他在後面慢慢走,自己跑过去再跑回来。
空气清冷,激的小年鼻子发痒,连打了几个喷嚏。他呼呼喘著,沿著忻楠跑过的路线往前走,手掌般叶片覆满了路面,宛如黄与绿镶拼成的地毯,脚踏过去,便有细细的破碎声响自阳光里,路口的小店里有豆浆的香味飘出来,小年停下,看到忻楠从远远的前面跑回来,朝自己招手,他眯著眼睛,抿嘴笑起来。
这个秋天,小年觉得自己开始幸福起来了。
当然也有遗憾,他的功课显山露水,一路滑坡,每次在班级里垫底。有一次回家後两人做功课,忻柏拿著他满江红的小测卷子惊讶万分,铁口直断,“你能上附中绝对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这倒是真的,小年咬著嘴唇,一把扯过考卷,迅速塞进书包里去。
那个时候,忻楠正在把菜端出来,边说,“把书先收起来,吃饭了。”
小年有些心虚。
忻楠教过他功课,小年基础比较差,讲老实话脑子也不是顶聪明,有时忻楠讲几遍他还是似懂非懂,後来小年便不说自己不会,也不问。他不知道忻楠对此怎麽想,至少他没说什麽,好象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这种事,也许因为忻柏的功课从来没有让他发过愁。
後来小年才隐约想到,那个时候,忻楠是不想插手,他以为用不到他管这种事情,直到他见过小年的妈妈。
那是在寒假。
大学里放假早,忻楠一放假就把自己扔到泛世的贼船上去煎熬,而忻柏所在的附中校队在市级赛中过关斩将,过完年就要参加全省联赛,训练加了码,队员们天天耗在体育中心,两兄弟几乎碰不到面,小年,就更不用说了。
直到有一天晚上忻楠提前回家,看到坐在院子石头墩上的小年,才想起,似乎好久没见他了。小年跟上学的时候一样,只穿了运动式的校服外套,冻得脸青青白白的,鼻子头发红,嘴唇发紫,一张脸跟冻实的调色板似的,──不过看起来心情不错。
忻楠一看便知道,这孩子有话想说,瞧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倾诉的欲望。赶紧把他推进屋里去,找了件自己的厚绒外套给他裹上,又冲了杯滚烫的蜂蜜水,让他捧著烘手。小年冻过头了,脆弱的鼻子一碰上热空气,就开始吸溜,放下杯子手忙脚乱地擤鼻涕,脸居然红了。忻楠看得好气好笑又心疼,问他,“你在外面等了多久?怎麽不给我打电话?”
小年抿著唇不好意思地笑,“我没记住你手机号。”
“小猪脑袋,”忻楠笑他,“冻坏了吧?吃饭了吗?”
“吃了,在路口吃的馄饨,”小年点头,显得很开心,“忻楠哥,我是想跟你说,过年我不住过来了。”
“为什麽?你小姨不出去了吗?”忻楠有点奇怪。有一次忻楠给两个小鬼头包饺子吃,不知道怎麽扯到过年,小年说起来旅行社到年假日最忙,陈碧瑶年年跑新马泰线,每年都是他自己过除夕,所以一放假忻楠就跟小年讲好,今年过年到他家来过。
“出去的,可是,”小年唇角弯弯得象月牙,笑,“可是今年我妈妈要回来,我刚接到她电话,她说过几天她就回来。”
“……你妈妈?”忻楠讶异地看著他,如果忻柏在的话,大概脱口会说,咦,你妈?你父母不是去世了吗?忻家两兄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嗯,她正好回来过小年,你知道吗?过小年那天是我生日呢”,小年啜一口热水,很神往的样子,嘟囔著,“唉,我都不太记得以前过生日的样子了。”
忻楠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小年,全身心地充满了喜悦和憧憬,眼神氤氲,小脸放光,象终於盛开的花儿,象试飞成功的雏鸟,努力压抑却怎麽样也遮不住胸中的兴奋。忻楠在略微的困惑後,也替他高兴起来:这位不知什麽原因常年不在家的母亲,大概能在这个假期里发现小年被忽视的现状,然後有所作为吧?看小年的样子,好象真的很久没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小年说了一会儿话,拒绝了忻楠晚上留下来住的邀请,很兴奋地走了。
忻楠看著他走,皱起眉头。他下意识地不喜欢那位母亲。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让他一直生活中不快乐的阴影中,无论原因是什麽,她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可是小年那兴高采烈的样子,真是可爱,忻楠想起来,脸上不由自主便露出一抹怜惜的笑意,嗯,真是可爱。
腊月二十三,忻柏提早结束训练回了家,看到家里堆得到处都是的食物零嘴,好奇地东翻西瞧,一边说,“小年真的不来吗?这可都便宜我了。”可是他也不过随便拣两个核桃吃吃就完了,──喜欢吃零食的是小年,他最喜欢的就是磕瓜子,而且喜欢坐在床上磕,用超市塞在门缝里的特惠刊摊开来盛瓜子壳,象只小耗子一样,悉悉簌簌的,眼睛微微眯著,很放松的样子。
忻楠笑笑,有些心神不定。吃完饭,在沙发上──沙发是小年首次到忻家外宿後,忻楠买回来自己睡的折叠沙发床──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命令忻柏,“把那些吃的装起来,我们去看小年。”忻柏“咦”了一声,看看外头,已经快八点了,天乌漆抹黑的,风呜呜的撞在窗户上,外头冷得狠呢……老哥想起什麽来了?奇怪归奇怪,忻柏还是乖乖跟著哥哥出门,到车站的时候还主动提议,到西点房买了一个小号的鲜奶蛋糕做生日礼物。
不过走到小年家楼下,忻柏才想起来一件事,“哎呀”一声,停下脚步。
“怎麽了?”
“刚刚忘买蜡烛了。”
“猪脑就是猪脑。”
“那店员也没提醒我,你也在场,你也没……”,忻柏慢慢没声了。
哥有点心不在焉,忻柏觉得奇怪,“哥,你今天有什麽事麽?”
“嗯?”忻楠抬起头看他一眼,“没事。蜡烛……待会儿问问小年这附近哪有便利店,再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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