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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来的卷宗堂而皇之摆在桌上,给魏斯年一眼窥见,“白骨案的卷宗?!李小姐从何处得来?”
“自然是贵衙的户房?”
魏斯年震惊的说不出话。半晌方找回声音,“李小姐委实大胆。”
“卷宗我已阅毕,魏县丞有何打算?”
魏斯年思忖道:“卷宗我带回去,趁着没事发,不着痕迹归还。咱们只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从来没有发生过?”李纤凝冷哂,“那么张豫的冤情岂不是永远不得昭雪?”
此言正中魏斯年软肋,一时间魏斯年也不知如何作答。低头颈垂,空自嗟叹。恰在此时解小菲沏茶回来,往他们杯里一人注了一杯热茶。
窗外雨声渐大,李纤凝抬手拿掉窗叉,窗子自动闭合。雨声霎时被隔绝,室内霎时静极。茶汽袅袅上升,熏得人眉眼微潮。
其实在看卷宗之前,李纤凝也无从判断魏斯年是否值得信任,他似乎既想让她查到白骨案又不想让她查到白骨案,两种态度来回拉扯,叫李纤凝委实琢磨不透。
结案卷宗写得极其潦草,甚至连死者孟光的身份都无法断定,唯一的证据便是那枚缺失的食指,令人难以信服。
张豫在他最开始的口供里交待,他确实有杀人,九年前,在积翠寺后山中,当时有个僧人玷污了还是他表妹秋言,他一怒之下将其用腰带勒毙,尸体抛入山崖。和后面白骨案的时间、地点完全对不上。距离孟光失踪早了足足五年。然而不知为何,第二份口供里张豫忽然承认他长期于小合山劫掠,孟光是受害者之一。供词大相径庭的理由是之前妄想模糊时间地点来脱罪,得知行不通,只剩如实招供一条路可走。
在第二份口供里不变的是杀人手法,依然是勒毙,之后抛尸。但根据仵作的验尸结果,死者肋骨上有明显的锐器戳伤。后面偏又接上一句不排除缢杀。看字迹,分明两样。
还有赃物。张豫行凶既为谋财,赃物在哪里?他既然长年在小合山行凶害人,必有一处稳定销赃地点,为何连这也含糊过去?据张豫在第二份口供交代,他六年间共计杀害了三十七人,杀害这三十七人的具体时间,分别取得何等样财物的记录相当潦草,甚至出现口供与邻居证词矛盾之处。
凡此种种对不上的细节,不胜枚举。
而李纤凝之所以在看过卷宗后对魏斯年产生信任,不为别的,只为那份对张豫有利的口供正是魏斯年放入卷宗。这桩案子,前期由魏斯年负责,后面换成了韦县令,卷宗也由此分裂成两个部分,像裂开的天堑,一端生,一端死。很不幸,张豫被置身于死亡之端。
魏斯年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其实那日从李小姐嘴里听到‘秋言’二字,我立时想起了这桩案子,四年了,我没有一时一刻忘记,明知是冤案,还是眼看着它发生,没有能力阻止。”
尽管李纤凝已经推敲出大概,仍旧想从魏斯年口中获悉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魏斯年如她所愿,娓娓道出始末。
第11章上弦月篇(十一)心志昭昭
孟光遇害一案,掀起轩然大波。以此为引,陆陆续续有人指出他们的家人抑或朋友进入小合山后失踪,进山搜寻不得结果,只道被野兽叼走了。而今看,竟是叫人杀害了。接二连三牵四挂五,牵出白骨案这等连环劫财杀人案,受害者数量不可估量,实属恶劣。
上头连番施压,要求限期破案。韦县令哪里有主意,只能加紧逼迫下面。
魏斯年那阵子委实苦不堪言。一方面,他率领衙役搜山,根据山中猎户的指引,捉获了几伙强人。另一方面,问孟家讨来孟光失踪当日所穿衣裳所带佩饰的名单,凶手杀人劫财后必然销赃,魏斯年挨家当铺查访,希冀寻找到线索。
不想韦县令又来给他添乱。韦县令有意做成此案,拿那几伙强人顶罪。经过刑讯,那些人也只是打劫过路行人而已,并未伤人,魏斯年不忍叫他们赔上性命,与韦县令屡屡周旋。
正当双方焦头烂额之际,居德坊坊民张豫杀人的流言不胫而走,风声吹到韦县令耳朵里,韦县令精神一震,也不管那几个强人了,立刻叫魏斯年前去拿人。魏斯年抓来张豫,连夜审问,得到了第一份口供。下到居德坊走访调查,确定口供为真。事隔多年,死者尸骸无处打捞,身份无从考证,又没有死者家属状告张豫,按照律例,理应放人。韦县令却不同意,他认为张豫故意编造错误的时间地点,妄图脱罪。调开了魏斯年,由他亲自负责此案。
“后面的事李小姐都知道了,张豫被屈打成招,判了个斩立决,当年秋天就给斩了。”
“张豫的首份供词是魏县丞力主放进卷宗,我想您这样做是想为张豫昭雪留一线生机。”
魏斯年苦笑道:“不瞒李小姐说,此案我曾深入调查过,获悉的证据不止这些,可惜能放入卷宗里的也仅仅是这张薄纸了。大理寺有复审合议地方司法案件的职能,我曾寄希望于此,但是因为各地案件过于庞大,大理寺也仅仅是抽查,那一年抽查的案子里不曾有张豫这桩,错失了这个机会,便永远见不了天日。”
“魏县丞既盼着此案重见天日,为何当初给我的感觉你在有意回避遮掩此案,这其中难道另有什么隐情?”
“李小姐慧眼如炬,关于此案,我确实既希望李小姐知道,又不希望李小姐知道。”
“此话怎讲?”
魏斯年眸中飘过沉甸甸的忧虑,“先头说了,当年我曾深入调查此案,甚至已经隐隐触碰到核心,偏在这时我收到小女遭遇歹人袭击的消息,我急忙奔回家中查看,小女伤在后脑勺,下手的人拿捏着力道,见了血,没伤骨头。我问小女可看清袭击的人,小女哭着摇头说没有。当时养娘带着她在园中玩耍,中间小女嚷嚷口渴,养娘进屋给她取水,趁着这功夫,一个蒙面歹人翻墙而入,用石头袭击了她。我浑浑噩噩,想不通谁会干这种事。下午回到衙署,竟然在廨宇里发现了小女爱不释手的兔俑。那兔俑碎得四分五裂,昭示的意味不言而喻。打那以后,我结束了所有调查,不再掺和白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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