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太后和贞元帝的对话暗藏玄机,便是秦缨也听得心中忐忑,一旁的崔慕之和周显辰就更不敢出声,直等到二人起驾,三人才松了口气同往禁军司衙去。
崔慕之今晨才知卢炴和卢月凝被捕,在听闻谢星阑并无圣旨后,他很是心惊,龙翊卫乃天子直掌,权势非寻常衙门可比,但将卢炴这等公爵之尊下狱,却并不能自作主张,谢星阑无圣旨抓人,简直是妄自尊大目无王法。
他立刻携了周显辰入宫,却不想谢星阑终究谨慎,在贞元帝心生芥蒂之前,主动入宫面圣,还有理有据寻不出错处,但他没料到秦缨也在宫中。
禁军衙门在皇宫西南,郑太后和贞元帝驾临,自惊得满衙出动,不多时,二人去往后堂落座。
龙翊卫此前查办了多起大案,贞元帝亲自审问重臣也不是第一次,但与太后同时出面却是头一遭,御驾在衙门等了两炷香的功夫,卢氏一家以及几位仆从人证,全部被谢星阑带到了禁军衙门。
隔着一道镂空的屏风,几道狼狈的身影映入了众人眼帘。
卢炴被关了半夜,此刻发髻松散,胡茬满布,眼下更有几分青黑,在他身边是伤势未愈的卢旭,卢旭勉强行走,他面无血色,嘴唇干裂,几丝乱发垂在他瘦削的脸颊旁,见好端端的被带入了禁宫,他本来毫无畏惧的面上出现了几分惶恐。
一同出现的还有卢月凝,她这十几年坎坷凄惨,却未吃过坐牢的苦头,此刻跪在衙前,神容颓唐屈辱,红肿的眼眶内又浮起了泪意,当看到屏风之后走出崔慕之和周显辰之时,卢月凝眼瞳生亮,当着一众差役便出了声。
“慕之哥哥——”
因是女眷,翊卫并未给她上刑具,她猝然站起身,还想往堂内去,直引得翊卫抽刀将她拦了住,崔慕之于心不忍,安抚道:“今日只是寻常堂审,你不必害怕,稍后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无人敢冤枉你。”
卢月凝泪盈于睫,她欲言又止一瞬,像为了听崔慕之的话似的,又重新跪了下来。
谢星阑往屏风上扫了一眼,转身喝道:“带犯人卢文涛!”
仆从们跪在最后,谢星阑话音落下,卢文涛被翊卫带进了堂中,他带着镣铐下跪,开口道:“小人卢文涛,拜见大人——”
谢星阑直入正题,“先从赵镰的案子说起,将你知道的尽数道来,此处是禁宫,你的每一句证言都会传到陛下耳中,若有一句作假,便是欺君之罪。”
卢文涛瑟瑟应是,堂外的卢炴看着这一幕,却有些不真切之感,他不敢相信这样快便被送入禁宫受审,看着那扇宽大屏风,旁人虽不知这代表什么,但浸淫朝堂几十年的他却十分清楚,他心惊胆战地想,屏风之后是大太监黄万福,还是宣政殿那位?
冷汗如雨而下,卢旭看了一眼头顶黑云团积的天穹,在心底咒骂杨氏无能,他又死死地盯着卢文涛的背脊,祈求卢文涛会顾念一丝主仆之情,但很快,卢文涛低沉的话语像催命符一般响了起来。
“赵捕头是初一那天晚上到的芙蓉巷,他又是为了讨要银钱来的,这一次他讨要的数额巨大,这些年二老爷手上的银钱不多,哪里经得起这般敲诈,于是二老爷动了杀心,我们的宅子距离玉关河不远,赵镰喝醉了酒,跌入玉关河内淹死,一切都顺理成章……”
“……将他溺死之后,是我背着他的尸体和二老爷一起去抛尸,当时二老爷的鹦鹉红鸾就在屋内,那半枚玉珠,便是红鸾在那时吞下,等我们回来之后,只将酒菜和水缸周围稍加善后,在四更天时回了柳儿巷的宅子……”
卢文涛言辞清晰,每说一句,外面卢炴二人的面色便要惨白一分,卢旭听到杀人细节之时忍不住起身狡辩喝骂,却被翊卫毫不留情地按在了原地。
明堂之内,谢星阑又问:“你说赵镰又一次来敲诈,那他是为了何事来敲诈?”
知道卢炴和卢旭正看着自己,卢文涛深吸口气,哑声道:“这一切,都要从十年前二老爷奸杀第一个姑娘说起……”
贱民
“你住嘴!你这恶奴!”
卢炴对屏风之后的人心存顾忌,一直忍着,待听见卢文涛说起十年前之事,终究挺着身子喝骂起来,“卢旭是伤了郡王府的小姐,可那是因为他思念亡妻之故,他这些年玩物丧志,又常服用丹药,还……还时常流连酒肆戏楼之地……”
卢炴呼吸急促,奋力地找为卢旭开脱的借口,“那些地方,多是下九流的玩意儿,什么极乐散登仙膏,他用的多了才失了神志,但你要说他杀了赵镰,却是空口白话!当时只有你们二人在,为何不是你想杀人?!”
谢坚“噌”的一声拔刀,刀背抵在卢炴肩头,这才让他直挺的身子委顿下去,谢星阑冷声道:“国公爷急什么,是谁杀人,要看杀人动机为何,眼下卢文涛不是正在说杀赵镰的动机吗?”
卢文涛没想到到了公堂之上,卢炴还如此嚣张,而他对国公府忠心耿耿多年,却也只是卢炴眼中的一条狗罢了。
他凉声道:“当年小人还是国公爷身边的大管家,二老爷在人前儒雅温文,可只有国公爷和我们几个亲信知道,他私底下其实喜怒无常,脾气极大,尤其在二夫人过世之后,他更是暴戾疯魔,有时候连国公爷也劝不住——”
说起旧事,卢文涛语声中也带着沉痛,“当年第一次出事那晚,我和国公爷并不知情,那时候跟在二老爷身边的是卢元斌,是二老爷最为亲信之人,当时二夫人已经过世小半年,二老爷没了仕途之心,整日买醉也不是个事,便去打理卢氏的产业,那时他喜好瓷器,国公爷便将城西的瓷器铺子给他经营,说是经营,其实是让他撒气,亏钱赚钱都不打紧。”
“事发时是二老爷自己在城西铺子,杀人之后,他带着卢元斌关了瓷器铺子,回国公府躲了两天,也是那时,国公爷发现了不对劲,他派小人叫来卢元斌查问,卢元斌起先还瞒着不说,一番敲打之后,卢元斌才说二老爷杀了人。”
堂外卢炴冷汗盈额,听到此处,又愤然怒斥道:“卢文涛!国公府待你不薄,你怎敢如此信口开河?你莫要忘了,你的妻儿老小都受着国公府庇佑——”
此言令卢文涛眼瞳微颤,忙去看谢星阑,谢星阑目光落去堂外,“国公爷若是问心无愧,何不听卢文涛说完?你派人威胁卢文涛之事,我们稍后再论。”
谢星阑看着卢文涛,“说下去——”
卢文涛抿了抿唇,继续道:“当时那位死者已经被京畿衙门发现,衙门已经开始在周围探查走访,国公爷大怒,先是将二老爷叫来跟前斥责一番,又立刻让我和卢元斌一起去打探,万万不能让二老爷被衙门发现。”
“死去的姑娘并非官户女,京畿衙门虽然在查,却并不重视,见不曾查到二老爷身上,国公爷便松了口气,他大抵也没料到二老爷会杀人,想到二老爷此行,很可能连累国公府,便将他关入祠堂之中十日,令他思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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