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大舅妈的额头,被撞出了鲜血,公英吓得个半死,扯开嗓子大喊:“快来人救命啊,救命啊!”
今日,本来梦想做新郎官的跟屁虫木贼,晓得神经兮兮的大舅妈出了大事,跑得比黄鼠狼还快,跑到添章屋场,扯着外婆茴香的衣角子,往外面拖。
我二奶奶茴香问:“木贼,你又闯了什么祸?是不是给人打了?”
木贼只晓得恸死了恸死了地哭,根本说不出话。
我二奶奶茴香,立刻给木贼抹起三昧真火。我大奶奶慈菇,三姑母曲莲,四姑母半夏,六姑母夏枯,七姑母紫苏,一齐跟出来,倒要看看,谁有天大的胆子,敢欺负枳壳大爷的外孙子,吓得他做鬼叫。
看到救兵来了,公英才清醒过来,大声喊:“外婆外婆,姨姊姨姊,大舅妈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呢。”
黄连怀中死去的白凤凰,已被鲜血染成火凤凰。
我大奶奶跌脚摔手,连爬带跪,跪在黄连面前,说:“娘哎,亲娘哎,我的宝贝媳妇哎,我的栾心宝贝哎,么得了几哒,么得了几哒!”
我大奶奶慌忙掏出一方手帕,捂住黄连额头上的伤口。
我三姑母曲莲,毕意是我大爷爷的亲生女,长得高高大大,双手抄起八九十斤重的嫂子,就往响堂铺街上厚朴痞子的厚生泰的药房跑去。
众人一齐走远了,只留下吓得软手软脚的公英和木贼,还有地上已经死去白凤凰。
木贼说:“你今天,愿不愿意做我的新娘子?”
公英没有说话,只是哭个不停。
白凤凰更没有说半个字。
厚朴痞子看黄连的额头上伤口,还在冒血,站在药铺中,向药铺神龛中太上老君雕像,行了一个叩礼,脚踩阴阳鱼,念了几句咒语:
“日出东边一点红,手持金鞭倒骑牛。一声喝断长江水,封住红门血不流。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厚朴痞子双脚往外一转,黄连额头上的伤口,不再流血了。
“还好!没有伤到胎气。”厚朴痞子对学徒的小痞子说:“徒弟,看你的真功夫了!”
厚朴痞子的嘴里的话,像秋风吹动落叶还快七分,说:“透骨草八钱!艾叶六钱!姜黄六钱!川芎六钱!红花,伸筋,细辛,独活各四钱!快快捡来,放在碾槽里,碾成粉末,外敷急用!”
厚朴痞子那个眉清目秀的学徒,十六七岁的年纪,我们习惯叫他九痞子,左手捏着等子秤,比猴子还快的右手,从二百多个抽屉中,准确无误地扯开,装着厚朴痞子所报药名的抽屉,抓起中药材,放到等子秤的秤盘里,几乎不用作增减,师傅厚朴痞子刚报完药名,中药已抓齐,搲起毛边纸,将中药放在碾槽里。
碾槽长二尺四寸四分,犹如两头翘起尖底铁船,套在木架子上。碾槽中间,已被磨得雪光亮。
碾刀是一把直径八寸八分大的圆盘刀,中间厚,边沿锋利。槽刀两边,安装一个檀香木做的、向日葵杆子大小、长六寸六分的手柄。一般的汉子,只能抻开双腿,双手推动碾刀,来回碾压。
九痞子却不同,脱掉软底布鞋,先把左脚踏住碾刀左边的手柄上,右腿轻轻一点,像是春燕剪雨,飞身踏上右边的手柄,既像荡秋千的大家闺秀,又像是惊涛中划独木舟的洞庭湖渔夫。
眨眼之间,碾槽中的中药材,已碾成粉末。小痞子脚下的碾刀,正碾向前头的高处,只见他双腿同时一跃,稳稳地落在鞋子上。
那双软布底鞋子,像是有灵性,妥妥地箍住小痞子双脚。九痞子拿了个药斗,套住碾口,猪鬃毛刷子,抹过三次,碾槽中,不剩一点灰末,又是雪光亮。
九痞子刚把碾成粉末的药斗,递给厚朴痞子。厚朴痞子急急喊道:“阿胶八钱!菟丝子八钱!桑寄生七钱!续断七钱!人参六钱!当归六钱!白术五钱!杜仲五钱!甘草三钱!红枣三枚!抓六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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