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丘东门外,星星点点的火苗直到夜晚也没有完全熄灭,远远望去好像是郊游的篝火一样。
齐军败退得很快,晋军战车尽力奔驰追逐那些溃逃的齐军,希望能扩大战果。不过城门和临时挖出来的门洞实在是狭小,追击的战车数量不太够,只抓了两三千俘虏,杀死同样数量的齐军。遭遇投石机袭击而死的齐军以及在混乱中自相践踏而死的齐军,加起来还更少一些。
所以,此战直接歼灭的齐军其实不多,满打满算也就六七千。但溃逃中,失去纪律的齐军星散在旷野中,有不少做了逃兵,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也有些聪明的,直接或偷或抢地搜集了些财物口粮,直接回家乡去了。跟随夙沙卫逃回高唐的,加上没有完全溃散的后阵,不到三万人。
晋军的损失却微乎其微,在假装撤回城中时因为拥挤伤了几个;追亡逐北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有车毁人亡的情况发生。除此之外,就是个别投石机发射时出了意外,石块没有扔远,不甚砸中晋军士卒,伤亡几十个。比起齐军来,可谓是大胜。
夙沙卫在逃亡的过程中险些被火焰烧毁了战车,幸亏亲兵奋力扑救,总算保住了性命,只把脸熏黑了。回到高唐的夙沙卫,再也不指责重丘大夫夸大晋军数量、吓破了胆,而是对国弱描绘其晋军的可怕。
“晋军不只用了什么妖术,居然能使城中飞出着火的巨石,直直落入我军阵中。本来,晋军面对我军已经丧胆,狼狈向城中逃窜,我马上就要率技击之士登上城墙了。可妖术一出,我军士卒全都慌了手脚,吓得跪地祈求起神主来!那些巨石在阵中炸开,死伤无算,甚至差点把我也烧死!没办法,我只好一路逃了回来,勉强收拾溃军,保住了这三万人!”
夙沙卫哭诉完,又转头对重丘大夫说道:“大夫,你说陈无宇已死,却是妄言,他是被晋人俘虏了,还被绑在城头示众!大夫,你为何只字不提那晋人的妖术,是不是想要坑害我!”
重丘大夫大惊,怎么还把锅甩到我头上了?他赶紧对国弱辩解:“哪里有什么妖术?下臣从来没有见过,请国子明察!”
();() 国弱左右却对其耳语一番,国弱听了大皱眉头:“司马、军尉和士伍都这么说?还多见烧伤痕迹?”
夙沙卫说道:“本将哪里会欺骗二三子呢?晋军必有蹊跷,国子还是早做打算吧!”
“早做打算?将军这是何意?”国弱不明白夙沙卫在说什么。
夙沙卫又看了一眼重丘大夫:“重丘大夫虽然抛弃了城邑逃跑,勇气欠缺,但是所言不虚,晋人确实难以对付,尤其是还有妖术,本将以为,这高唐也很难守住!”
“齐地虽然有些术士,游走于卿大夫之家,自称有求仙之术,但吾始终不太相信世上真的会有妖术、仙术,将军所见,一定可以解释。况且,身为齐国上卿、天子二守之一,弱虽不才,怎么能弃城而逃!”国弱有些动怒了。面对夙沙卫这个满口狂言的竖人,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夙沙卫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是在对谁说话。本来想说的“我将带将士回临淄求援”之类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仿佛重新变成了齐国第一勇士。
只见夙沙卫行了一礼,说道:“那下臣便与国子一起守城!”
重丘城中,晋周前去看望了师旷和史赵,以及工匠们,对他们大加表彰。
“今日大破齐军,首功当属工匠营!”
师旷和史赵就不用提了,工匠们都听说过那个麻大麻子张因为造纸成功而被晋周重用的事情,各個眼睛放光,觉得自己也快要交上好运了。
晋周却小心翼翼地叮嘱他们,投石机用完之后便可以尽快拆除,留下的铜制零件要保管好,一件也不能少。否则,便是有过,功要赏,过也要罚,工匠营也是军中,不能不行军法。
接着,晋周还单独叮嘱了史赵,将图纸收回了。
“这些都是我晋国的顶级军事机密,不能外传。”晋周神秘兮兮地说,“尤其是工匠营中熟知如何制造各类器械的工匠,寡人少不了赏赐,但这些工匠也不能少半个!”
晋军士卒们也在议论白天的“神迹”。
被选中操作投石机的伍长良夫,揉着酸痛的胳膊,对伍中的士卒丑说:“今日真是要累毙我等了!”
();() “是啊。”丑也躺在地上不想动,“那石块虽说不算很沉重,但我等搬了不知多少趟,还要裹上油、点着火,砍断绳索,才能投出去。良……伍长,你可曾看见有个士卒点火时不小心,蹭了一身的油,差点把自己烧死。”
“那人无事,只是烧坏了甲而已。哎我说,今日将发射完的投杆拉下来时,感觉比搬石块还要省力一些,史赵小大夫说这叫什么原理来着,杠……杠杆?”
“不记得了。”
“真羡慕这些贵人,能在国君身边受教。国君什么都懂得,简直是神仙一般。国君不是有那什么‘公室之士’吗,我自己就不指望了,真希望将来我儿也能成为一个‘士’。”
“哈哈,你哪里有儿子。”丑说,好想忘了良夫已经是伍长。
“春耕时我不是回了家一趟吗,乡里中有户人家,听说我做了伍长还立了功,家中有田还有奴婢,就给我说亲,要把他家的女儿嫁给我,嘿嘿。”
丑转过头看了良夫一眼,张着嘴,不说话了。
“也许不久就会有儿子……”
丑这时幽幽地说:“我家中的田也不用上税,怎么也比平常那些佣耕之辈强吧,我也想要个儿子!”
良夫笑眯眯地拍着丑的肩膀,勉励道:“武卒丑,汝今日作战十分卖力,如果每次都能像今日这样,假以时日,肯定也能有破敌斩首之功啊!汝虽然名叫丑,但是相貌到还可以,假如也立功当上了伍长,必有良媒踏破门槛!霍突司马今日不是说过了吗,明日,我军将兵发高唐,也许你明日就能先登呢?”
丑白了他一眼:“你是不知道,我早年在乡里名声不好,即便是今日做了武卒,也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再说了,我哪里有旅帅狼贲的勇力?今日困乏了,就先睡下了。”接着翻过身去,但微睁的眼睛里好像闪烁着一点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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