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这几天的状态不错,面色也比前几日多了些红润,但是病房里的气氛却莫名的凝重了几分。
老爷子的主治医生提前打了招呼,说老爷子这是回光返照,检查报告上显示他的各项指标并不好,让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转眼到了周六那天,大雨下了一夜,到了早上雨渐渐停了下来,太阳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老爷子望了眼窗外,阳光明媚,也不知了多久,直到听到薄然的声音他才把目光转过来。
“爷爷,在什么呢”薄然走到病床前,顺着老爷子的目光向窗外,许是下过雨的缘故,窗外的世界格外的明净,连树上的绿叶都焕发着不一样的神采。
“爷爷在阳光。”薄钧卓温和的说道,向薄然笑了笑,笑容慈祥,缓慢的说道“然然,爷爷好久没有出去晒晒阳光了,今天陪爷爷出去逛逛吧。”
薄然隐约预感到什么,推着老爷子走到外面,他抬头了天空,然后对着薄然笑了笑,“今天的阳光真温暖啊。”
“我还记得啊,我跟你奶奶相遇那天,天空下着小雨,她是城里来的知青,当时扎着一对麻花辫,身上穿着军绿色的衣服,笑起来的样子比雨后的阳光还要明媚。”老爷子笑了笑,浑浊的眼里微微泛着水光,“那时候我是地主的儿子,成分不好,自然也娶不到媳妇儿,后来我说要娶你奶奶的时候,村里的人都不敢相信,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在原身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奶奶的记忆。她推着老爷子继续往前走,然后问道“然后呢”
老爷子笑的更欢了,笑到最后他咳了几下,眼角有些微湿,望着远方的目光有些出神,悠悠的说道“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是你奶奶主动跑到我跟前,说喜欢我的。”
“我问你奶奶,喜欢我什么”老爷子停顿了几秒,面上还是在笑,“她说,喜欢我长的好。”
听到这话,薄然愣了一下,随即听到老爷子说道“然然,这一点你千万不要学你奶奶啊。”
薄然轻轻说了句好,脑海里突然浮现路瑕的身影,那一晚要不是在路瑕长的好的份上,她一定不会管的。
大部分的情况都是老爷子在说,薄然默默的听,偶尔会插句话。
人可能在快要离开的时候,才会不断的回想往事吧。
“你奶奶离开了好久,好久,久到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老爷子声音突然有些哭音,好似一个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你奶奶她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着我啊”
“会的。”薄然摸着老爷子消瘦的肩膀,轻轻的说道“奶奶一定会在那儿,等着爷爷的。”
老爷子这才笑了笑,苍老的手握住薄然的手,目光落在她的那双眼上,说道“你这双眼睛很像你奶奶,温和中透着坚韧。”
起风了。
薄然没再推着老爷子在外走动,坐电梯的时候,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说道“然然,先说好了,我走了之后,你不准伤心难过。要替爷爷高兴,爷爷要去找你奶奶了,她等爷爷等得太久太久了。再不去找,她就要不开心了。”
“爷爷不舍得,她难过。”
薄然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下午四点五十八分,老爷子闭上了双眼,再也没醒过来。
他睡着的时候,面上是带着笑的,眉目间也是罕见的温柔。
张伯站在床边前,双眼有些湿润,声音哽咽道“老爷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多年。”
薄然站在一侧,神情有些哀伤,默默的望着床上的老人。
她听张伯在床前自言自语般,这才知道老爷子始终的没有提过的一些东西。
听着听张伯那些话,她脑海里勾勒出一张温柔的脸庞,奶奶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不到四十岁。
二十多年前,边境爆发了一场战争,她作为军医也跟着上了战场。三年后战争结束,她并没有跟着部队回家,而是永远的留在那块土地上。
一直到晚上八点,薄启越才赶到医院来,他身上还带着浓重的酒气。
了眼老爷子,他面上没有很难过,反而是舒了口气。
薄然默不作声的站着,把薄启越的神情一一都在眼里,直到薄启越接到一个电话,面色微变匆匆离去。
她这才抬起头来,着薄启越的离去的背影,眼神平静的如一个将死之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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