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波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
精神是一条大海中的小鱼,被波涛和洋流席卷而来,裹挟而去,它慢慢地下沉,沉入破碎无尽的黑暗。
忽而。
坠落的失重感骤然包裹住身体,在勉强抵抗凛冽狂风睁开眼睛之前,他听见骨骼碎裂的声音。
砰——
他砸到了地上。
“疼疼疼疼……”
冷静果然是抵御诱惑和危险的最佳方法,嘉波快被疼哭了,要不是气恼占了上风,他是绝对不会和砂金打这个赌的。
先把锅推给砂金。
总之一切都是砂金的错。
风在耳边呼吸,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星舰上的声音,伊格尼斯的舰桥总是安静,而热闹的宴会厅喧闹而浮华,听不见像现在这般,来自旷野的吐息。
嘉波忍着疼痛,睁开眼睛。
天是乌黑的,云层厚重,倾倒一般挤压在头顶上方,没有阳光也没有一碧如洗的穹顶,只有一片肃杀而死寂的大地。
他被甩出伊格尼斯了?
不是吧,那他要怎么回到太空,这鬼地方荒凉得不像有足以发射飞船的发达科技啊。
果然还是砂金的错吧!
嘉波在内心默默地声讨他那不知道死到哪里去的死对头,然而这荒郊野地却不止他一个人。
一个细微又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距离很近。
“先生。”
见嘉波没有理会,他又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干涩:“先生,你没事吧?”
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心,但又夹杂着试探、警惕和紧张等诸多复杂的情绪,嘉波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头。
那竟然是一个孩子。
还是一个处境相当糟糕的孩子。
他就在不远处,约莫七八岁,却大半个身体都被埋进了土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许是大概常年身处极度恶劣的环境,小朋友皮肤粗糙,脸上皲裂道道裂纹,一头干枯的头发勉强看出原本的浅金色,也许唯一值得赞美的就是他蓝紫色的眼睛。
但那恰恰是嘉波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因为他的眼睛和砂金长得一模一样。
“叫什么先生,”嘉波面无表情地说,“叫大哥哥。”
“好的哥哥,”小孩从善如流改了称呼,又重复问了一次,“哥哥,你还好吗?”
即使咳血嘉波也要纠正:“是大哥哥,不是哥哥,大你知不知道?”
愚蠢的小朋友不像是明白的样子。
嘉波宽容大度地原谅了他的浅薄,毕竟嘉波是一个善良的大魔术师,并不屑与和一个被埋进土里的小朋友计较,即使他有一双和砂金相似的眼睛。
“小朋友,你看我像没事的样子吗?”嘉波又吐了一口血,这次里面还有破碎的脏器。
即使算上复活的特殊能力和从命途中汲取的能量,他的身体素质也没有比普通人强上太多,此刻嘉波慢慢地一条一条总结身体状况:“双腿双手粉碎性骨折,脏器移位,脊椎从第七节以下错位,肋骨骨折且插入了肺部,现在我还活着且能说话真是一个奇迹……”
小孩听不懂具体意思,但猜得出背后的意思,目光刹时带上同情:“你快死了吗?”
“是啊,”嘉波表情沉痛,“我怎么还不死。”
早死早复活,如果不是动弹不得他真的很想给自己来一刀,而不是就这么静静地等待时间流逝,直至死亡如期而至。
高空坠落的滋味好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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