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小镇曾经的记忆一点点被她重温。
镇上靠近大桥的小学,校名没改,灰不溜秋的平房都变了红色的小楼。
山脚下的中学修了一个新操场,图书馆也扩大了。站在校门口,正好赶上十点钟的电铃响——下晚自习了。学生们都从各个教室里密集地往楼道走。
柳小妙看得眼眶湿润。
四年前,她读高三。每晚独自上完自习,旧书包装满复习资料回家。路上要经过一些没有路灯的角落。会遇见各种恐怖的东西:野狗,野猫,或是醉汉,流氓
每一次遭遇,单拎出来都可以吓退一堆人。她偏不能退却,反而要越吓越勇。勇猛到捡起地上的石头和泥沙奋力反击。
如今重走一遍,坚强的心忽地变得柔软。只因为有了一个真心牵挂她的男人,在千里之外等她平安回去。
她哽咽起来,收回了目光。白天躲在暗处,夜间祸害人间的事物蠢蠢欲动。趁着危险来临之前,快步往家赶。
窗户黑着,屋里没亮灯。大概去得有点久,母亲等不及就先睡了?
脚步靠近时,油漆剥落的老式木门忽地“吱呀”一声打开。柳小妙双腿一顿,不由得后退到楼梯边,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进贼了?!”她心里咯噔一响,双手捏紧被子袋,举在胸前充当防护盾牌。
难道穷得叮当响也会招小偷?家里破烂不堪,全部打包送废品站,都卖不出一千块。要是碰上迎面捅刀,拿被子挡住要害部位,也能保住小命。
“一晚上干嘛呀?买个被子去了这么久,和哪个男人偷偷摸摸约会?”
身后传来刺耳的抱怨。声音是她很熟悉的。见惯了母亲更年期的无理取闹,懒得解释了。抱起袋子钻进屋子。
去罗姨家串门,自家的门都不关了。和过去一样懒散,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就算不用担心有东西可偷,总得留意人身安全。
柳小妙放下袋子,按开电灯。屋里看起来和出门时一样杂乱。说不好有没有外人进来。只得捡起横在地上的扫帚,挑起辨不清颜色的旧床单。
床底下没有躲猫狗。更没有躲人。却扒拉出一堆长了霉的福利彩票,落满了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妈,这些都是碰运气的,和您摸的麻将牌一个道理。踏实过日子,别指望虚无的东西。”
“欺负我文化低,不懂什么是挣钱?买一套房子,每个月放出去收租,就是实实在在的票子。”
蔡美芳洋洋得意地比划。把从罗姨嘴里听来的长篇大论依葫芦画瓢地来了一遍。
“地段不好,县城经济展得也不行,大把房子卖不动。罗姨掏腰包我们劝不了,您不要跟着别人犯糊涂。”
好说歹说,柳小妙都不同意。开商的鬼把戏,烂手里的楼盘专骗老人的钱。类似的新闻网上多如牛毛。
同时,也展示了手机银行里的存款余额,告诉贪心不足的母亲,挣钱不容易,且行且珍惜。
蔡美芳被呛得哑口无言。心里却惦记上了女儿存的四万块。县城商品房的最低付只要一万,填进去,贷款月供,房子房本就到手了。
这时代有了各种移动支付,不再需要带大量现金出门。明明是社会的进步。她反而觉得遗憾:女儿的钱要是换成四沓百元钞票,拿起来可就方便得多了。
蔡美芳的脑海里从不会有“偷”的概念。人是她一手拉扯大,挣的钱理所当然也有她的份。这和养了小鸡,鸡长大了产的蛋归主人是一样的道理。
争执消停了。母女各自有气,谁也懒得搭理谁。尤其是母亲,和女儿吵完架,躺在床上玩手机,和老姐妹抱怨今晚要钱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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