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跟着掌柜读过些书,不过都是些妖经怪典方士杂谈。
“余大统领要和朝廷斗,和南方四国争这弋阳府的天险,想来是有能人异士请来大仙施法,鹅毛县是弋阳府东南部屯兵第一县。要打丹秋,就必须过鹅毛县,天气暖一些,就要起兵戈,我们也活不了啦。”
李风堂听了顿感绝望——
——去年也有冷冽的寒潮,母亲便是饿死在这场霜冻流雪之中,今年又轮到父亲来受苦了。
这个大仙施法降雪破敌的说法,便是强悍的灵能者,或是土皇帝们豢养的魔鬼在作祟。这些超凡生命能随意改变夏邦的历史进程,改写无数人的命运,这也是香巴拉混乱的根源——获取力量的代价太少太少,通过力量得到的报偿太多太多。
老李拖着冻僵的双腿,去米缸里找了些谷物,往门外就一把雪水开始熬粥。刚出门,就见到一片白茫茫的菜园,像是老天流下的眼泪都成了盐粒,一脚踩出去,就不见膝盖了。
身后听见一声呼唤。
“爹,我来帮你。”
老李挥了挥手:“你不要动弹,不动弹就不饿了。”
李风堂还没意识到老李已经进入了失温濒死的状态,直到父亲走回泥炉旁,身上的黄皮袄子也没有继续往外冒热气,皮肤也变得紫红紫红的。
“你不要投军。”
把铜锅坐上火,老李这么说着。
“你娘讲过,你想出人头地。平时跟着我去做事,学得多见得多,我就晓得你心变野了。”
李风堂没有回话。
老李接着说:“早些时候,大概是秋收农忙的时候,我带你去私塾先生家里,给他修马棚,你看见私塾先生的夫人,看了很久。我就知道——你心里很着急。”
李风堂连忙解释:“不是的。”
可是这小子心里想,那读过书的女人确实不一样,与县城里大街上走来走去的,与村镇田野间看见的都不一样。
或许老爹知道,老爹见过,老爹去过京城。
京城里的女人都是这样吗?
县官夫人也是鹅毛县人,不像私塾先生的夫人那般白净,笑容都有讲究。
“投军有什么不好的?”李风堂立刻问:“富贵险中求,我要是立功,杀敌拿人头领赏,大统领提拔我,我就给你换个大屋子——到时候雪再大,也有人送吃食到屋里来!”
老李拨弄着粥汤:“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李风堂立刻就不说话了,他讲不过这个农户老爹。
“你娘是冻死饿死的,我不怪大统领,去年歉收,好像是遭了长须大仙的毒咒,那地里的粮食都被虫吃光了。”老李接着说道:“大统领打跑了长须大仙,可是这雪娘娘还没走,我就想...”
“你娘不是弋阳府人,她是远嫁来的。”
“我一定要给她个名分,把她的灵位送到祖庙去,我就想今年这个雪会不会小一点,雪娘娘会不会开恩。”
“结果没有的,根本就没有的。”
“回来的时候跑得慢了,十六里的山路,雪太大了,我走不快。去严家铺寻过冬的好粮食,他们铺子鸡圈里的鸡都冻得死光,那粮食太贵了,我买不起。”
“我又去你赵叔叔家里问,结果他父亲也冻死了,正在哭丧,我不好开口,再过几天,这门都出不去了——我想这就是命。”
“你不要投军,风堂,你不要去。”
“我从小到大,看着弋阳换了前前后后六个大统领。跟着县衙里的大人,给六家人做杂事——房子是修得漂漂亮亮的,没有一户人家有好下场。”
说着说着,老李就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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