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纾雅嗔怪,祁家这些人个个草木皆兵,对方才走一步,他却设想好了剩下的九十九步。
许玦回头睨了祁昌华一眼,只见祁昌华还是一副安然姿态,不紧不慢说道:“夫人教训的是。”
“他脾性如此,你别放在心上。”许玦再次看向纾雅时脸上挂了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这一年他也确实安分,性子收敛了不少,许多事也能帮衬着办,既是父皇拨来的,在府中一日便是一日的自己人。不过表兄心中还有所介怀,往后再来姑母这儿,我便将他留在府中好了”
许玦话语娓娓,颇具诚意,纾雅听罢了然颔,“他只是害怕有人胁迫于你,最终还是得立足于姐夫的安危之上不说这个,纾雅正要去西厅向长公主请安,姐夫可要同往?”
他来得早,已与长公主叙完话,自觉不该再叨扰,遂应答:“方才表兄归来,似有要事相问,姑母这才支我过来瞧瞧你,如今见你一切安好,我也该回去告知玉翘一句。”
“诶,姐夫留步!”纾雅出言挽留,“阵雨快停了,过会儿我便随你去宁王府见姐姐,还请稍待。”说罢,她两指轻拽许玦衣袖,一路返回西厅,祁昌华与雪魄紧随其后。
自廊下一见,祁昌华的视线便止不住投向这个姿容清丽的少女。她步子小,动身时已隔了前方二人两三丈远,祁昌华也不再紧跟许玦,只放缓脚步,挨在雪魄身侧,压低嗓音道:“敢问姑娘芳名?”
雪魄思绪并未放在他身上,被囫囵一问,很是不解,边走边草草见礼道:“有劳大人垂询,十七了。”
对方沉默片刻,再度问道:“可有许下人家?”
“姐姐未曾安排”她有些恼,害怕这人会问个不停,答完这一句便自顾自加快步子,贴近纾雅。
祁昌华心下暗喜,小女子出尘脱俗,又带了些冷艳,实在令他心驰神往。
西厅门外,飞霞姑姑远远见到几人折返,连忙迎了上去,凝眉道:“长公主与王爷母子俩说了些私话,或许诸位还得候一会儿。”
纾雅一早知道魏垣要去问些什么,兹事体大,既未说完,她也只好与众人一同立在回廊上静待。
正此时,魏垣的身影出现在半阖的门扇前,他扶门而出,神情怔怔,缓步走到廊前,唤纾雅进去。
“是你想的那样?”纾雅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询问。她凑近时才现魏垣面色堪称惨淡,一见即知为难,定是听到了那最不愿接受的真相。
魏垣目光横过周遭,呼出胸中紧绷的一口气,松开眉头道:“都是些前尘往事罢了,去向母亲请安吧”
他丝吹得半干,只是衣边裙角还漫得湿润,纾雅握他手掌时竟感到一股凉意,“夫君得快些回房更衣,否则再吹上几阵过堂风,又得患上风寒。”
魏垣颔,可神思不知飘向了何处。
长公主重回京城已逾一年,但性子仍是那样恬静,与人相处也好似若即若离,气质淡得恍若山巅云雾,也仍是那样容易垂泪。
想是提起已故的大儿子,情肠触动,纾雅入内时她正攥着丝绢擦拭一双水润泛红的眼睛,见晚辈来请安,不急不徐地改换一张笑脸,问候家常。
关于魏垣所牵挂的真相,纾雅从母子二人的神情举动中便已然得到了答案,此刻她并不急于求证,那些曲折的亲缘关系连自己想起来也不免唏嘘,更何况局中人。
长公主性子未改,但比起纾雅初见她时更为慈祥,一连拉着纾雅说了好些话,某一瞬间甚至让她感觉是母亲陪在身边。
她从未见过魏垣口中“癫狂”的长公主,如今更加认为是有什么误会横亘在两人之间,以致母子生分,或许这个“误会”正是那位神秘的大哥。
不知谈了多久,雨声停息,天色逐渐澄澈,金黄余晖斜射入屋。
“瞧,雨停了”长公主刚与纾雅说起肃州哪儿的葡萄酒色浓味美,目睹一束耀目斜阳后戛然而止,“今日的确说得太多,你们也别拘在这儿,赶了小半月的路,去歇歇吧。”
话音刚落,她执起二人之手,交叠到一处,又语重心长道:“垣儿,莫要怪我,曾经种种,皆是不得已而为之,失去圻儿已是惩罚,如今母亲只愿你平平安安,佳儿佳妇共度一生。”
魏垣苦涩一笑,指尖收拢,沉声道:“母亲言重了,儿子定会谨记母亲教诲。”
长公主见二人恩爱,甚为欣慰,打量儿子仪容狼狈,叹道:“快去换件衣裳吧,虽在夏日里,湿身吹风总也会招来病气。”
二人应声,魏垣嘱咐飞霞姑姑好生照料母亲,又着人往母亲居住的碧落阁送去数箱滋补品,这才与纾雅离开了西厅。
暮色四合,纾雅乘宁王府车驾去见她心心念念的姐姐。
是时,地上雨水已蒸得半干,荷塘水满,隐约可闻蛙声,夜幕中逐渐飘出一群提灯精灵,萤虫忽闪,一如天上星辰明灭。
玉翘着人搬来桌椅在院中纳凉,四周石榴树枝叶葱茏,不时有萤火虫飞过,照亮一朵榴花或是一个稚嫩石榴,而后萤火虫越聚越多,如梦似幻。玉翘提起纨扇轻扑,眼见那些萤虫聚聚散散,深觉有趣,遂叫来珠玑一同玩乐。
“王妃,殿下回府了。”丫鬟绕过小径,匆匆赶来回禀。
主仆二人停下动作时,许玦已从石榴树后的暗影中走出,玉翘正欲呼唤,却见他身后还跟着其他人,仿佛是自己阔别已久的妹妹!
“姐姐,是我”纾雅走到灯笼下,让玉翘看个仔细。
玉翘激动不已,连纨扇也掉落在地,一时竟不知所措,直至纾雅冲上前与之相拥,那霎时的惊愕才化作泪水簌簌掉落。
拥抱良久,纾雅这才松开臂膀,为姐姐拭去满面的泪痕。她上下打量玉翘,生产后的疲态再度浮现眼前,但此刻的她容光焕,浑身透着活力,与先前相较简直是天差地别。
许玦说得没错,千百封信不如一见。
当夜,纾雅便在宁王府住下,她与姐姐同宿,雪魄与珠玑同宿,只有她那可怜的姐夫,独自搬到偏室住。
姐妹俩放下纱帐,靠在榻上闲叙夜话,好似又回到儿时,妹妹靠着姐姐,听她讲自己才从书中观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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