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厂里看了一圈,王哲也就更加放心了,看着天已经黑了,就跟李强一块回了李家庄,家里的商店已经开了好几年了,两个老人也再没说过要养老钱之类的话了。家里大门敞开着,刚进门的开间,以前总是空荡荡的,现在放了个架子车,还有老婆婆原来结婚时的老式的看不出颜色的木柜,架子车两个辕用一个长木凳支着,平平的靠着一边的土墙,架子车前半部分放的是一串串的小孩食品:一毛钱一包的酸梅粉,一毛一片的辣条,两毛钱一包的炊香牌碎渣渣方便面,三毛钱一包秦俑瓜子……后半部分放的是大小作业本、生字本、英语本……还有小豆芽油笔、黑、蓝、红的水性笔……,木柜上摆了十几样香烟,还摆了绿颜色方盒子的渭阳北关食品厂的绿豆糕,还有红颜色的长盒子的水晶饼,以及盒装的三原的蓼花糖……看见这些,王哲也才想起来,他们这边有个节日——麦稍黄,女看娘,就是每年麦子稍泛黄,大概阴历四月,各家出了嫁的女子要回娘家,看父母,带的主礼就是绿豆糕、芙蓉糕,水晶饼,以前还要蒸清油包子,娘家父母往往还要比看谁家女子手艺好,蒸的包子又大又白又宣软,现在,改革开放也20年了,各家经济情况也好点了,就不再蒸包子,买现成的烟酒副食凑够四样就可以,结婚第一年的新亲,还要拿六样和八样。
白酒仅仅摆了四个品种:绿颜色的光瓶高脖西凤、太白家宴盒装、杂牌子的世纪千禧盒装、
城固特区光瓶,酒旁边还摆的袋装的北京龙须面、华丰干吃面,康师傅干吃面,双胞胎干吃面……袋装醋,食盐、五香粉……木柜旁边还放了一个吃饭的小木桌,比木柜低了一截,摞了一沓小娃玩的卡片,还有小水枪、小汽车、小挖机、小布娃娃,……竟然还有小女娃头上的花夹子、花皮筋……真是应有尽有。
老公公坐了个马扎凳子,穿着一个卡色体桖,体桖背上印了两个显眼的白字“炊香”,那是发方便面程武媳妇侠侠给的,说是厂家让做广告宣传。老公公弓着背,低着头正在给两个小男娃取架子车上的小食品。
王哲先进了门,叫了一声:“大。”弯腰去取门槛,门槛还挺高挺重的的,王哲一个手没拿起来,便两个手齐用力。老公公看见了,扶着车轱辘站起来,想来帮忙。“不用,不用,你忙你的。”王哲说着,把门槛竖立起来,靠在门口的石碾子上。
李强就没下摩托,“呜呜呜——”的直接开进院里。老公公对着他的房间喊:“彩婷,彩婷,娃回来了。”其实,老婆婆名字不叫个彩婷,彩婷是强子他大姐名字,这老两口不相互喊对方的名字,老公公喊老婆婆叫的是大姑姐彩婷,老婆婆喊老公公是叫的是强子,好像村老一辈人大多数都是这样称呼的,不像现在这年轻夫妻之间直呼其名。
老婆婆长长的答应了一声:“哦——来喽。”说着拖着一双黑绒布鞋出了房门,双手在脸上来回扑索着,花白的短头发有几撮乱扎着,一看就是刚睡着的。
王哲叫了一声:“妈。”
“呦——你俩回来了,看吃饭不,我给你做去。”婆婆靠在房门框上,边勾鞋边高兴的问。
“今去县城进了一天的货,进了八大箱东西,还拉了十几扎的青岛啤酒,把我快累死了。”一边用手压了压炸起来的头发一边打着哈欠解释着。
自从第一次给婆婆投资了2000元进了些货之后,李强王哲也再就没管过,婆婆每隔几天就坐班车去县城进一次货,货到了镇上再让姐夫用蹦蹦车给她送到村里。生活费便不发愁,也就不给王哲李强找茬了。
用文明话就是——距离产生美,用农村人土话就是——少见多稀奇。婆婆往前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以前老说腿痛,这会跑的还怪美的,又催他儿:“强子,你想吃啥,粮仓里有洋芋、洋葱、洋柿子,还有鸡蛋……吃啥,我给弄。”王哲心里笑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前几年吃你一根葱,都要让给你还,这会变的这么大方了。
李强把摩托撑好,用手来回弹了弹头发上的土,又走到自己房门前,从门栓上取下红皮子掸子,从肩膀开始先掸胸口、肚子、腿,再抡到后面掸背、腰、屁股,最后把两只皮鞋也掸了掸。
王哲稍稍瞪了他一眼:“皮鞋你掸啥,又不是布鞋,皮鞋要用鞋油刷哩,瓜种。”
“不怕,我一会再刷一遍。”他把皮掸子递给王哲,王哲也从上到下掸了一遍。最近没下雨,到处都是土。
李强幸福的喊了一声:“妈——我想吃绿辣子荚膜,再烧个西红柿鸡蛋汤,要吃生辣子砸碎,调点盐和醋的那种,馍要吃你烙的锅盔,有没?”
“有、有、有,昨天刚烙的放碱面的老面锅盔,那像你一天在外面买的发酵粉馍,一点不香,没有个粮食味……”婆婆一边念叨一边翻进粮仓。
王哲挽了袖子,拿了搪瓷脸盆,用马勺在厨房的水瓮舀了两瓢水,圪蹴在自己房门口洗了把脸,又喊李强洗,谁知李强嫌弃的撇了一眼:“你真会过日子,简省的就舀这一滴底水,再舀些去。”
王哲嘿嘿笑了:“我是替大跟妈着想,用大桶子拉水不容易,呵呵……,说来说去还不是给你姓李的过日子。”王哲住的隶属咸阳原的一部分,是深水井,一个村只有一口井,要到村口用架子车装上大铁桶去拉,很不方便。
王哲再舀了一瓢给添盆里了,就把马勺放回水瓮盖上,婆婆已经洗完菜,开始切了,大铁锅里也已倒了一点油,王哲就坐在当做板凳的木树桩上,这个木树桩已经好多年了,据说比强子年龄大,蹭的像是刷了一层清漆,光亮亮的,王哲抓了一把麦草,塞进灶膛,划了一根火柴点着,奇怪的问:“现在都用打火机了,你咋还有这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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