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彭二人被杨震如此直言相问,竟显得有些难以招架了。在对视一眼,周振英微不可察地一点头后,彭顺才道:“非是我们有意相瞒,实在是事关重大,才没有如实相告,还望杨大人能够体谅。
“其实正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洛帮主被关进巡抚衙门我们并不担心,想要救他也不甚难。毕竟我们漕帮在杭州的势力颇大,便是官府也不敢彻底得罪了我们,只要我们交出一个人,说那才是真正的走私盐铁之人,就可将帮主换出来。”
杨震深以为然地一点头:“这点我也确实想到过,之前还很奇怪呢,在漕运衙门发现走私的盐铁到巡抚衙门出手拿人之间总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以漕帮的势力,以洛帮主的本事自然能化解这一危机。可偏偏他就束手就擒,看来这其中另有内情,而他也是别有所图了?”
“不错。”既然把杨震视作自己人了,又被他看出了不少端倪,周振英便不再隐瞒:“帮主这么做,正是为了找出帮中欲对他不利之人。想必杨大人你还记得曹骅与贺威两人吧?”
杨震自然不会这么快就把这两个名字了,当初他们锦衣卫兄弟还查出了两人的一些问题呢。见他点头,周振英又道:“在从你那发现两人有问题后,我们又费了番工夫,结果发现他们还不是最大的麻烦,在他们背后,还藏着一个帮中元老级的人物,想要夺取帮主之权。不过那人行事一向小心,我们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也无法确认他到底是谁!”
“所以你们就想出了这么个引蛇出洞的法子来?”杨震挑了下眉:“难道这起走私案也是你们自己所造吗?”这倒真能说的过去了,也难怪两人并不着急。
但彭顺却一摇头:“不,我们可不会冒这么大的险。毕竟这等走私案可是随时能让人掉脑袋的,洛帮主也犯不着这么做。”
“那……”
“这次的事情还是有人想要陷害帮主,而我们所以显得这么被动,却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让那些幕后之人一一跳出来,最后再把他们一起收拾了!”周振英眼中闪过杀意来。
杨震这才恍然道:“怪不得之前你们要将洛小姐送去绍兴暂避,想来就是没有这一出,你们也会给他们卖个破绽吧?”
“不错,只是我们还是漏算了一点,没想到他们已猖狂到想要对小姐不利了。那日若非杨大人你及时出手相救,我死不足惜,小姐也要落在他们手中用来威胁帮主了。”周振英叹道:“不过这么一来,也总算让我们知道了一件事情,在帮主身边这些看似可信之人中,竟也藏着他们的人。
“正因一时查不出那人是谁,帮主在突遭此变时,想到了这么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现在知道这事真相的,不过寥寥几人而已,我相信那奸细并不在这些人中。同时我还让人看着帮中变化,想看看到了这个时候,那些耍阴谋之人究竟会不会现身。”
“那这几日下来,可有什么收获吗?”
“有是有些的,却并不大。似乎那幕后之人也在担心这是我们的将计就计,迟迟都未曾有大的举动。除了贺威、曹骅以及其他一些地位并不甚高的人外,也没有人就此跳出来。倒是一些忠于洛帮主之人,却在这一遭上被他们给清洗了,不少兄弟都遭了罪!”说起这段时日里的变故,周振英还是颇为感慨的。
“但我相信,只要耐心等下去,他们就会露出马脚。”彭顺却以他商人的精明做着预判:“他们不敢冒险,只因代价还不够大。只要价码合适,就没有做不成的生意!”
杨震听完他们解释,终于对整个局面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洛成章并不像之前想象中那么无力,原来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不过是以身为饵,想把帮中欲与自己为敌的人给钓出来而已。
但是,在沉思之后,杨震却明显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想过没有,若是这次的计谋被对方识破,他索性就对洛帮主下手了,你们又该如何?或者,他索性就用一招拖字诀,将洛帮主拖在牢中,然后借曹骅二人之手蚕食掉原来属于洛帮主的势力,就像现在这样,你们又该如何?”这等弄巧成拙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这……”两人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闻言不禁一怔,很快脸上也生出了忧色来。
确实,若是对方够谨慎,这招引蛇出洞的计策还真难有成算。而一旦时间拖久了,不说洛帮主在巡抚衙门大牢中是否有危险,就光是底下众人就可能另投他处,那对他们来说可是极大的打击哪。
“那依杨大人之见,这事该当如何应对呢?”在一番思索却一时没有对策的情况下,彭顺只好求助杨震了。
“其实你们又何必如此被动地等呢?只要主动出击,事情未必就不能查个水落石出!”
“主动出击?你是说不等他们自己跳出来,而是把他们给查出来?这却是谈何容易哪。我们之前也不是没有仔细查过,可结果,也就到曹骅、贺威那为止了。”周振英很有些丧气地道:“就是前些日子的截杀一事,我们查了也没有丝毫头绪,帮主正是因此才会想到以自身为饵的。”
“若只是在漕帮内部查,或许真难以查出个所以然来。但要是改变方向,从外面查起呢?”杨震见他们的思维一直困囿在这一点上,只好出言点破道:“你们就没有想过从对方是怎么陷害的洛帮主入手去查吗?”
“对啊!”彭顺立时一拍桌子:“之前一直都只是想着如何不着痕迹地盯着帮中之人,竟忘了还能从外查起的。杨大人这回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
周振英也随后露出振奋之色来:“是啊,咱们只顾着依照帮主的指示办事,却把这最简单的事情给漏了过去!”
“这次之事,所以发生就逃不了三个方面--盐、铁还有漕运衙门。只要我们从这三者入手,应该能有所收获。”一旦思路打开,彭顺自然就知道该怎么查了。
“不错,我这就让人去查这三个方面,尤其是漕运衙门。他们以往从未有过这等举动,这次突然就查到了我们船上,必然是受人指使,这点想必不会太难查出。还有盐铁这两块,如此大量的盐铁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拿出来的,我们断无查不出的道理!”周振英越说越是振奋,几乎都要站起身来吩咐手下人去查了。
“其实在来此之前,在下已让人去细查盐这一块了,所以两位只须再把人手派去查漕运衙门和铁这一块便可。”杨震这才把自己之前的布置给道了出来。
“哦?原来杨大人早就瞧出问题关键来了。”两人既感吃惊,又有些佩服地看向杨震,感激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在下这么做也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既然答应了洛小姐要尽全力营救洛帮主,那我自当言而有信。”面对两人的激赏,杨震倒是显得很是淡然。
此刻,他心中对洛成章已生出了不一样的感觉,知道这位江湖大豪远不像之前表露出来的那么磊落,能在此事上尽力相助,与之交好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件大有裨益之事,并不单单只为了那个心仪的人儿。
杭州城某个略显僻静的宅院中,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青年正拿着一枚白色的围棋子慢慢敲击着棋盘。盘上黑白两军已搅成一团,每一子落下,都将使战局发生巨大的变化。
在长时间的思考之后,青年才把棋子放到某个位置上。这时,他才开口道:“怎么样,事情可还顺利吗?”
一个灰衣老者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一直静静地看着他盯着棋盘,直到他发问,才道:“一切都很顺利。洛成章确实如公子所料,是想以身为饵把我们给诱出来。但我们早有准备,只会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
“我要的可不光是几把米而已。”青年很是不屑地皱了下眉头:“我要的是他的全部!他一向都不把我放在眼中,这回我就让他知道,这漕帮究竟是谁的天下!”
“当然是公子的天下了。”老者忙恭敬地回应了一句。随后,又有些担忧道:“可公子一直不对彭顺他们动手却是为何?其实以老奴愚见,只要把他们给铲除了,那洛成章就是想翻身都翻不过来了。”
青年嘿地一笑:“你会下棋吗?下棋就得有来有回,要是只我一人出手,他洛成章连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岂不无趣?所以我就给他这个机会,还卖几个破绽给他,就看他怎么和我玩!这次,我要他洛成章输得心服口服。”说完这些话,他又把一颗黑子放在枰上,整个战局居然又是一变。
老者无奈一笑,只好低声答应后,缓步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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