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锤见叶大夫靠近自己,显得颇不自在,身体扭动不停。叶大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一脸严肃地喝道:“别乱动!”
周铁锤一愣,身形瞬间僵住。
片刻之后,叶大夫站起身来,断言道:“没事,命保得住。疑似的急性胃扩张,必须马上进行肠胃减压。”他瞥了眼周围呆若木鸡的村民们,“愣着干什么?快去牵牛拉板车啊!”
“啊?”众人面面相觑,没一个动作。
此时,村长裴大山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在屋檐下,朝这边迈着稳健的步伐走来,朗声道:“听他的,赶紧去。”
听到裴大山的命令,捧着粗瓷茶缸的小警员也顾不得心疼那只承载他心中女神形象的茶具,立即立定敬礼,响亮地答道:“是!”接着便急匆匆地奔向院中的牛棚牵出了板车。
“哎呀,只是肚子胀痛而已,不去医院也没关系。”周铁锤坐在床边,焦急地嚷了起来。
那时的乡村诊所参差不齐,有的由赤脚医生开设,有的则是教会或政府运营,收费标准各异,既有免费看病的,也有一掷千金也无法求医的。
以临近村庄最近的普济药铺为例,像周铁锤这样的急诊,一次诊疗费就得要二十块大洋,再加上药费和手术费的话,数目更是不菲。对于周铁锤这位村长而言,月薪五十块银元,若为此事去医院一趟,几乎要花掉月收入的一半。更何况那些洋医生动辄就要切腹治疗,周铁锤实在是害怕至极。
叶大夫见识过太多这样的病患,他语气平缓却又坚定地说道:“你现在只是急性胃扩张,要是耽误久了,胃部会积水积气,导致胃壁供血不足,万一恶化成胃穿孔,那就得动刀了——开膛破肚的那种。”
周铁锤脸色苍白如纸,原来只因多吃了一口……
裴大山审视了叶大夫一会儿,开口道:“听他的,这次费用村里承担,报作公伤。老李,你去找几个人帮忙抬板车。叶大夫也一块儿过去。”
叶大夫在心里暗自苦笑,心想着这不等于多此一举吗?
尽管此刻并非身处医院环境,但作为首个接触病患的大夫,无论是依据首诊医生负责制还是出于自身的职业道德,叶大夫都不能擅自离去。即便未持有医师执业证书,但他有责任向下一位接手治疗周铁锤的医生准确传递患者的病情信息,以减少救治过程中的时间浪费。
然而,叶大夫并未与这位不知是村长还是村委主任的裴大山多费唇舌,只见村民们小心翼翼地将周铁锤扶上板车躺稳当了。叶大夫转身走出屋门,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这时,那个粗瓷茶缸的小警员已经驾车来到了门口。叶大夫率先上车,在车门旁对抬着板车上来的村民们说:“我来接,头朝我这边,大家小心点儿。”
几位壮硕的村民合力之下,顺利将板车平稳放入车内。叶大夫对驾驶座上的小警员做出ok的手势,示意可以出发了,小警员点头应允,刚要挥鞭驾车,副驾驶的位置已被裴大山推开坐了进去。
“裴村长,您也要去啊?”粗瓷茶缸的小警员紧张地结巴着。
裴大山瞥了一眼驾驶位上的小警察,目光似乎不经意间掠过了后排的叶大夫,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辆板车载着村民和警察飞驰而出,直奔普济药铺而去。
彼时的1933年,上海的主要街头路口虽已安装上了红绿灯,但与后来不同的是,当时的红绿灯仅有红绿两种颜色,而且并非自动化运作,而是由巡逻警察手动控制。而这些巡逻警察隶属于警察局,地位并不高。
于是乎,一旦遇到市局的车辆经过,附近的巡逻警察便会立即吹响哨子示意行人和车辆避让,并将当前的绿灯改为红灯。
警车一路疾驰,所过之处,一路红灯闪烁,伴随着巡警们的嘹亮口哨声和被驱散的人群及车辆,风驰电掣般穿越于街头巷尾。
坐在车后的叶大夫目睹这一切,不由得暗暗惊叹,这种权力至上的景象恐怕只有在这个时代才能见到吧。
十分钟不到,警车停在了普济药铺的门口。
在那个尚未建立起完善急诊制度的20世纪30年代,晚间19点20分,普济药铺早已门户紧闭,只有门卫亭里坐着一位老者,点着煤油灯打着盹。
后面的板车紧接着开始按喇叭催促。
普济药铺附近皆是民居区,那时候大多数人晚上七八点钟就已经入睡,刺耳的喇叭声顿时引来一片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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