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公说笑了,我们都没有开始点验,怎么会知道存银数目不对…”吕琦霍的住口了,他死死盯着火光之下眼神飘忽的徐应元,直到徐应元的眼睛躲开了他注视的目光。
吕琦一字一顿的说道:“徐公公,这可是陛下的银子,这里可是在养心殿之下。”
徐应元注视着吕琦身后的阴影处,从喉咙里干巴巴的挤出了一句话,“大明的天下都是陛下的财产,我等内宦乃是陛下的家奴。这银子在我们口袋还是在这银库之中,其实也没什么区别,吕公公何必分的这么清楚。”
吕琦终于恼了,“岂有此理,徐公公当杂家是什么人了。我当初不过是混堂司一介烧水仆役,若非陛下钦点,焉能简拔为乾清宫副管事。陛下待我恩重如山,琦决不做此卖主之事,你我还是到陛下面前分说吧。”
吕琦一言不合拔腿就走的风格,实在太不像一个管事太监了。但是徐应元瞬间反应了过来,现在可不能让吕琦走掉,让他去陛下面前告一状,那么估计自己就得去和魏忠贤作伴了。
信王登基对徐应元来说,就是天下掉馅饼的事。王爷身边的太监和皇帝身边的太监那可是天壤之别,但是他现下还什么好处都没尝到呢,就因为和这不近人情的混堂司混蛋多了几句嘴,就得打包袱滚蛋,这样太让人接受不了了。
徐应元的身体要比他的思想反应快多了,吕琦刚一转身,徐应元就跪倒在地抱住了吕琦的大腿。
徐应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吕琦认错求饶,说他只是一时财迷心窍才说出了不着调的话,请吕琦千万别向崇祯告状。
下来查看银库的只有徐应元和吕琦两人,所以品衔较高的徐应元向品衔较低的吕琦跪地求饶,完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倒是吕琦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他顿时有些慌乱了起来。
在宫内以贱凌贵可是重罪,要是被人看到了这个场面,徐应元固然是要被革去职务流放外地,吕琦运气好是流放,运气不好就是弃市。
“徐公公,请起来说话。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公公今后在宫中何以立足。”吕琦试了几次,都掰不开徐应元的手,不得不好言相劝到。
“吕公公要是向陛下告了状,杂家那里还有以后。只要吕公公答应不向陛下透露今天的事,杂家就放手。”徐应元说着又往上提了提双手,抱的更紧了些。
看到徐应元一副街头无赖的样子,吕琦也是啼笑皆非。两人僵持了一阵之后,吕琦终于还是妥协了。听到吕琦亲口承诺不会向陛下提及今日的事,徐应元一骨碌就站了起来。
他拉着吕琦的手说道:“杂家可是信了吕公公的为人,才起身的。吕公公你可不能欺骗杂家,不会一转身就把杂家卖给陛下了吧?”
吕琦甩开了徐应元的手,鄙夷的说道:“杂家是那种人吗?杂家言尽于此,你爱信不信。徐公公若是没空,那么杂家就自己点验了。”
看着吕琦向内库走去,徐应元连忙从墙上取下自己的火把,紧跟着吕琦走去了,他口中喊道:“吕公公,一起走啊,别丢下杂家…”
“…库内有银箱296只,计50两马蹄银29600锭,计白银148万两;金箱26只,计50两马蹄金2600锭,计黄金13万两,约合白银52万两…”吕琦一板一眼的向着崇祯汇报道。
在他身边的徐应元,则神情有些紧张,不时的偷偷瞄着身边的吕琦。
朱由检有些疑惑的打断了吕琦,问道:“这13万两黄金只合52万白银吗?”
对于金银比价不甚了解的吕琦只能解释道:“一两黄金兑换4两白银乃是太祖所规定,宫内一直都是按此价格换算的。”
王承恩低头看着脚下一言不发,朱由检正想向王承恩询问时,一直想要做点什么,好盖过吕琦的徐应元,突然开口说道:“启禀陛下,如今宫外的金银比价早就不是太祖定下的价格了。在京城,一两黄金大约可以兑换五两白银;在南京,一两黄金大约能兑换到六两白银;我听那些商人们说,在福建、广东一带,一两黄金更能兑换到六点五两-七两白银的样子。”
徐应元为崇祯解开了疑惑,不过王承恩却猛然抬头看向了徐应元,他很诧异这位居然敢和崇祯说实话。这金银比价一事,王承恩自然是知道的。其实到了成祖末年,黄金和白银就基本固定在了1:5的价格上。
但是宫内没人会傻的把这个事实告诉皇帝,向地方收税收取黄金可以多收一笔额外的费用,从内库支出黄金时同样可以收取额外的回扣。一来一去,宫内的宦官们就从中捞去了40%的收益,而这笔收益基本上会被大太监们瓜分。
面对宫内庞大的既得利益群体,就算是王承恩,也没有勇气主动告诉崇祯关于金银比价、银钱比价的真相。而徐应元倒好,从南京跑了一趟,回来就不知死活的把这个黑幕给曝光了。
徐应元看到引起了崇祯的注意力,更为得意了。不由开口继续说道:“南北两京除了金银比价不同之外,这白银和铜钱的比价也大有出入。官价铜钱700文兑换1两白银,但是在京城之内是600-650文兑换1两白银,在南京则是1000文兑换1两白银,更有一种民间私铸的小钱5500-6000文兑换一两白银…”
听完了徐应元的讲解之后,朱由检不禁感慨的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果然古人说的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徐应元你出京一趟,倒是真正长了见识了。”
随后朱由检对着吕琦吩咐道:“吕琦,你把养心殿内的银库存银造册登记,这银库暂时交给你管理。这金银藏在地下,不过是和土石一样的死物罢了,过段时间朕要用这些钱来做点事,你且小心照顾着吧。”
“小臣一定谨遵陛下之命,用心做事。”吕琦有些紧张的回答道。
终于确定吕琦不会向崇祯告密了,徐应元紧张的心情终于松懈了下来。随着一名太监把食盒送了进来,徐应元和吕琦等人就都被崇祯打发出了房间。
王承恩走到门外,撇见四下无人后,就停下对着徐应元说道:“徐公公今日可真是出尽风头了,不过你这么做,宫内各衙门的首领太监们会怎么想,你可清楚吗?”
徐应元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着王承恩晒笑道:“王公公何必拐弯抹角的说话,咱们两人都是陛下还没封王之前,就到了陛下身边侍候的。这么多年的同僚之情,难道你还要让我猜谜不成?”
王承恩也拿徐应元没办法,不过他和徐应元毕竟是崇祯身边的老人,有什么事一向都是互相照应着,他也知道徐应元这人性格虽然不错,但是却是个瞻前不顾后的货。
到了这时,他也不得不开口点醒他两句,省得徐应元得罪了宫内的首领太监们,还茫然不知。
果然徐应元听了王承恩的提点之后,脸色迅速翻白了。“这个,这个,当时我也没想这么多啊。我只是想在陛下面前表现一二,这一个多月没见到陛下,我总感觉陛下待我有些疏远,这才想要哄陛下欢心。天地良心,我可真没想过要砸大家的饭碗。”
王承恩摇了摇头,叹气的说道:“你呀,我都劝你多少回了,让你在陛下面前要谨言慎行。你我能走到今天很容易吗?别看你我现在都这么风光,这不过都是虚的。这皇宫之内就是一个鳄鱼潭,你我两人素来在宫内没什么根脚,今天的地位全是来自于陛下的宠幸。老实说,在宫内我也只敢相信咱们信王府出身的旧人,其他人都巴不得看咱们倒霉,好给他们腾位子呢?”
徐应元对着王承恩拱手道谢,接着求恳道:“王公公,你素来知道我是个没脑子的,这陛下稍稍一夸奖,我就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但是现在我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恳求王公公给我出个主意,这事可怎么收尾。这些宫内的太监要是听说,是我透露了这些事给陛下,还不撕了我的心都有啊。”
王承恩看着徐应元对着自己低声下气的求救,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这些日子来,都知监的势力在宫内越来越大,而执掌都知监的王德化,也越来越跋扈,颇有点要和自己别苗头的感觉。
原本宫内衙门排名第一的司礼监,现在也有不少首领太监纷纷向他抱怨,说都知监在内廷完全排挤了司礼监的权力,这完全不符合祖制啊。
而崇祯亲自提拔的乾清宫副管事吕琦,也越来越得崇祯的看重,有些事都不再交给他经手了。这让王承恩这个正牌的乾清宫管事太监,有种被架空的感觉。
王承恩同样知道,虽然崇祯没有按照惯例把信王府出身的太监安排到各衙门,但是凡是重要的事,崇祯都会特别交代信王府出身的太监去办。可见在崇祯心中,最信任的还是他们这些信王府的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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