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奇异的行径,让她在康平郡一带人尽皆知,成了臧否不一奇女子。
——却不料,竟是复国军的人。
“我有个好姊妹在康平郡开酒楼,将军到了那里会接应的。”
几个月前从桃源郡出发时,如意赌坊的老板娘这样叮嘱——对于这个异族的手帕交,却是如此推心置腹,完全的信任。
而天香只凭了好友那一句嘱托,便冒着杀身之祸、将受伤的他和那笙收留在酒楼,避开了沧流军队的好几次搜捕,帮他疗伤。后来再无法遮掩,她便紧急和复国军议计,让鲛人战士从水路带他们两人去九嶷,自己则留下来独面盘问和追兵。
——这两个异族的女子之间,竟有这般男人中也罕有的情谊侠气。
这些年来,见多了鲛人和云荒人敌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例子。
“对了,一直没问你的名字。”
沉默片刻,西京问那个鲛人队长。
“宁凉。”
那个鲛人只是短促地回答,毫无热忱。
西京忽然明白过来,这座康平郡的天香酒楼、定然是传说中“海魂川”的一站——那是用来帮助鲛人奴隶逃脱,回归自由的地下途径。
他从汀嘴里听说过那一条秘道。据说海魂成立于空桑的最后一个王朝:梦华王朝中期,一直延续了几百年。漫长的逃离途中、沿途一共设有九个落脚点,每个都有复国军专人负责、存储了大量的财物,以便给逃脱的奴隶提供最大程度的庇护。
成功逃离的鲛人奴隶,最后都会来到镜湖最深处的复国军大营,和同族汇合。
后来沧流帝国建立,各方的统治不断加强,海魂也受到了残酷的破坏。百年来九个驿站已被毁去五个,剩下四个更是深藏在云荒的各处,除了复国军之外没人知道。
“现在我们走的水路,就是‘海魂川’?”
他脱口问。
那个鲛人战士微微一惊,显然是没料到这个空桑人如此了解。
“前面是,不过终点有改变,”鲛人回答,“你去的是九嶷。”
仿佛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人之间便又沉默下去。正在尴尬之间,旁边簌簌一声响,一个人从泽兰中钻了出来,却是换好了衣服的那笙。
“饿了,吃饭吧!”
她却是一脸轻松,俯身拎起地上拍打双鳍的鱼,对他们晃了晃,然后轻快地跳上了路边——废墟里还有残火明灭,正好可以用来烤东西。她高高兴兴地开始晚餐的准备:尖利的石片用来刮鱼鳞,树枝用来穿鱼烤,红芥的叶子可以包鱼吃。
“哎,别吃那条文鳐鱼。”
在她忙活的时候,却听到有人问。
抬起头,看到的是那个一路死样活气的鲛人——他肩头还停着另一条鱼,不停鼓着鳃拍着鳍,盯着地上被草叶穿鳃的同伴看,鱼眼快要弹出来,一副焦急的样子。
“可以,”那笙白了他一眼,“用你肩上那条来换。”
“……”宁凉被她抢白,慎重道,“我们海国的习俗,文鳐鱼是不能杀的——这种鱼有灵性,朝游北海暮栖苍梧,可以和鲛人对话。海皇每次诞生的时候、它们便会簇拥在旁。”
“可我肚子饿。”
那笙没好气,拨弄着鱼,把双鳍扯开,“我又不是海国人。”
宁凉脸色青白,眼里有愤怒,却不知该如何和这个中州女孩沟通。
“唉,丫头,好歹看在炎汐也是海国人的份上,忍一会饿吧。”
西京看不过去,在旁边懒懒说了一句,“再闹,我就把你收进酒葫芦关着啦!”
听得“炎汐”两字,宁凉的脸色却微微一动。
“你敢!”
那笙蹙眉,傲然,“你现在关不住我!我会破解那个法术了,哼!”
这一路上,起先她每日被关在葫芦里打包上路,大叫大闹也不管用,最后她想起了真岚给她的那一册书,便急急翻开、寻起了破解这个禁咒的方法。然而,不料一翻开那本书,苗人少女就不由自主地被书中各种神奇的法术深深吸引。
一个多月后,在西京遭到又一次围攻、重伤不支之时,葫芦里的少女自行掀开盖子冒了出来,用刚学会的拙劣咒术勉强抗住了剩下的残兵,扶着他匆匆逃入康平郡,踉跄跑去向天香酒楼的老板娘求助。
自从那一次后,她终于从那个残留熏天酒气的牢笼里逃出来了。
然而,听得炎汐的名字,那笙微微叹了口气,将文鳐鱼放开:“算啦,不吃就不吃!我另外去找吃的就是,总不成饿死。”
银色的飞鱼一得了自由,便拍打着双鳍跃起,尾巴一卷、最后还不忘打那笙一下,然后飞快地向着伴侣飞去,和宁凉肩上那条文鳐鱼一起,双双窜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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