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这老东西绝不会安生,刚才在山下居然没有全盘托出,讲一半藏一半,原来在这儿等着给他下套呢,老奸巨猾的混账玩意儿,李怀信简直后悔没有一剑抹了他脖子,结果着了道吧。
只是这防不胜防的,他又不能未卜先知,哪会想到这山里竟然诡计多端的埋伏了遍地铃铛,还碰上个一心只想坑死他的老东西,简直流年不利。
他撑着一丝清明,站起身,往前拖沓两步,掀起草垛里一阵响铃,他攥紧成拳,指甲割进肉里,抬头间,一阵天旋地转。
李怀信艰难挪步,顺着铃音往斜坡上行,识海一会儿纷乱,一会儿茫然,仿佛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强行使自己保持清醒,预想抵触,太阳穴却针扎一般刺疼,他猛地意识到,这状态怎么那么像来时的凶铃引路。
李怀信倏地惊出一身冷汗。
凶铃引路不是用以驭尸吗?不容他细想,刮起一阵寒风,草木俱颤,如浪潮般掀起一波铃声,压倒性摧折他的意志,识海顿时一片空白,如一具被铃音操纵的傀儡,行尸走肉般登上斜坡。
整个山间黑气升腾,笼罩住周身,李怀信所过之处,地上潮湿的泥土微微松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地底破土而出。
一声蝉鸣刺入耳膜,撞进他敏锐的识海,李怀信原本散了焦的瞳孔倏地紧缩,目视前方,长睫微颤。然而那丝清明的目光稍纵即逝,又被一片茫然代替,就在此时,泥土忽然破开,支出一只苍白的手,五指弯曲成爪,扣住了李怀信的脚踝。
随即,四处的泥土鼓起小土包,起起伏伏间,泥土从地底被顶开,膝盖和头颅钻了出来。
李怀信神游之际,一昧的想往前迈,可被抓着脚裸的那条腿始终抬不起来。
四下不断传出窸窸窣窣的破土之声,而更高的山层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接着喀嚓脆响,彷如骨头断裂。
土里的人缓缓坐起,挂着泥垢的脸呈灰白色,眼眶一圈青黑,僵硬的扭转脖子,攀上李怀信……
李怀信仍在识海中挣扎,他身处一片荒芜,没过膝盖的枯草下挂满了铃铛,随风而响,他想退出这片荒芜地,可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现如今,一只脚又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他只能不断在原地踏步。耳边铃声越来越响,他欲封闭五感,可毫无用处,那些铃声仿佛就在他的识海中,并不来源于外界。他提剑,斩碎了几只铜铃,剑风扫出去,成千上万只铜铃晃动起来,叮铃铃……叮铃铃……
他几乎溃不成军,左手握住剑刃,一抹,掌心划拉开一道血口,以鲜血在识海中抹开一笔,口中念道:“消音!”
掌心在虚空中下拉,所到之处,血色尽显,似朱砂呈于黄纸上,延绵展开……
土里的人站起身,爪子攀上李怀信肩头,缓缓凑近。他立在原地,入定似的一动不动,额头渗出细汗,攥紧成拳的掌心滴出鲜血,源源不断从指缝间漏出,滴滴答答落在软土上。
而于识海中,鲜血摹写成符文,最后一笔,几乎将他的精气耗尽,低喝一声:“破!”
“一早!”
与此同时,一声低吼猛地撞进他识海,李怀信倏地睁大眼,灵台骤然清明,若是连自己的潜意识都走不出来,那他这些年在太行道也算是白待了。
他脚下一旋,拔剑的同时,背上剑匣直接将那双攀在肩头的手挡了出去。
呼吸间,一股浓浓的腥臭味蹿进鼻息,几乎将他熏死过去,李怀信连忙抬手掩住口鼻,差点窒息。
诈尸的人被挡开后,举起爪子,猛地朝李怀信扑过去,他手腕一转,反握住剑柄,侧身让开半步,行尸扑了个空,朝前栽去,剑刃则抵住脖颈横拉而过。刚出土的行尸就这么首身分离,倒了下去,头颅滚进那个原本就埋着此人的坟坑中。
接二连三有人起尸,他们掀开土壤,缓缓坐了起来……
山上传来打斗声,李怀信抬起头,就见数十个黑影穿梭在林间,那其中,一束长冠的黑影身法鬼魅,木剑一挑,将一涌而上的群尸尽数掀了出去,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
李怀信扫了眼起尸的三五一群,被难闻的气味憋得难以呼吸,他速战速决,决定上山与贞白汇合,没走出两步,发现周围一排栽种的柳木,井然有序排列着,仿佛圈出一整块山地,李怀信以目力丈量,柳木之间间距出奇的一致,甚至分毫不差,显然是有人精心测量后栽下,李怀信环视一圈,忽然明白了,难怪这山间的阴煞邪气这么重,原来是因为这一排排柳树阻挡,以防阴尸之气外泄,从而形成一个聚阴池!
李怀信想起老蔡之前说的那句:“当年总共死了一千七百五十四口人,全部埋在这山里!”
全部埋在这山里。
李怀信心头一突,望着被黑气荀饶的林间,还有那几处诈尸所在的位置,他抬起头,斜坡之上同样林立着一排排柳木,井然有序,间距一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是千尸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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