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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主教和杜乔向他行礼:“非常感谢您能邀请我们来这儿。”
“拉斐尔那孩子告诉我,圣朱斯托修道院的颜料很令人满意,我正好在忧心这件事。从前我在米兰,即使从佛路伦萨买颜料,也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和运输费用,可要从佛罗伦萨到罗马,光是路上就要耗掉好多天,如果能就近解决我当然愿意就近。”
“您不必担忧,我带了些可用的现货来,您先看看,如果满意的话再付定金。”
“噢,是吗?让我看看。”
杜乔从随身背包里掏出些瓶瓶罐罐,他带了朱红、藤黄、群青三种颜色,果然布拉曼特看到群青的时候,表情十分满意。他又仔细嗅了嗅朱红的味道,现场用画笔在调色盘上试验,高兴地说:“很不错,没想到罗马也能买到这么好的颜料。”
杜乔答:“能够让您满意就好,有关任何颜料的问题,您都可以托付给我们。”
布拉曼特即刻叫来男仆付钱:“那就这样定了,第一批次的颜料我一次性把钱都付给你们,这样省事些,定金尾款之类的事情我是懒得再去核算了。”
三人聊得酣畅,一起向观景殿走去。
布拉曼特挽留他们在梵蒂冈用午餐:“天气还不错,我打算让仆人们把午餐搬到别墅的凉台上,还有些我的好朋友也会一起用餐,请别拘束,他们都是非常友善的人。”
在别墅门前他们与一位枢机主教打了个照面。
布拉曼特向他行礼:“阿利多西大人,正是午餐时间,您还在忙于公务吗?”
这位枢机主教正是弗朗西斯科·阿利多西。他俊美的面容此时略带愁色:“是啊,陛下不听劝说,一定要亲征呢。我和几位大人说得口干舌燥,奈何陛下异常坚定。您说,在这样的天气里亲征,陛下的身体怎么能受得了呢?哎呀,我不多说了,我还得去找秘书官,恐怕没有时间享用午餐了。”说完他就匆匆告辞。
杜乔从没见过如此年轻英俊的枢机主教,不禁感叹:“刚刚那位大人面容堂皇,举止高贵,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布拉曼特轻笑:“可不是什么友善的人物,他是帕维亚枢机主教兼陛下的财务官,性格阴险狡诈,不招人喜欢。在梵蒂冈千万不能以面貌来论品德,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忌讳。”
杜乔虽然惊讶,但不敢多问,只能默默点头跟随前往餐厅。
这时,餐厅里已经聚集了十来人,大主教、外交官、女伯爵、诗人、画家、教授围坐一桌,享受主赐予的食物。今天的正菜是蘑菇烧小牛肉,鱼子酱、甜虾和葡萄酒源源不断地供应。布拉曼特好客热情,对聚会和宴筵的热衷丝毫不逊于尤利乌斯,这也是他能与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相处愉快的原因之一,两人喜好秉性在某种程度上十分契合。布拉曼特喜欢随时随地有人陪伴簇拥,似乎无法忍受一秒钟孤独。即使午饭时间不长,他也会呼朋唤友,一边喝酒一边畅聊,不在乎是否会影响到下午的工作。
副主教与费拉拉大使正聊得投入,在国事、战争、教务等问题上,副主教显得更加游刃有余。杜乔就有些拘谨了,他只会做颜料,对于大人物们的话题很难插得上嘴,于是呆坐在位置上大口吞咽葡萄酒和牛肉。
这时,一位女伯爵正说到花边新闻:“我听说切雷萨·波尔贾1又越狱了,他不是在西班牙吗?上帝,那个男人该不会回意大利吧,该出兵去抓捕他呀。”
布拉曼特回答她:“怎么抓?听说帮助他越狱的人里有西班牙国王暗地里派遣的卫兵。”
“国王为什么要帮助他?这真是太荒谬了。”
“听说西班牙国王欣赏他的军事能力,希望能让他当上军事指挥官。”
“要我说,就是陛下太仁慈了,这样危险的人物就应该决断一些送上绞刑台才是。只可惜,陛下没有儿子只有女儿,不然一定是个英雄人物。”
杜乔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这种花边新闻总是能引起他的好奇心。他问道:“陛下还有孩子吗?原来他和费且莉的故事是真的么?”
布拉曼特露出微笑:“这也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吧,费且莉2替他生了三个女儿,就是没有生出儿子来。不过陛下是有一个儿子的,似乎也是一位交际花生所出,只是缘分很短,不被人所知罢了。那孩子的命运可不好,倒真不如波尔贾呢。”
女伯爵与杜乔都露出了兴奋的眼神:“这是什么意思?大人还知道些什么?”
“这是梵蒂冈内部的秘密,说来助兴也无妨,只是两位不要随意传播。”布拉曼特也许是酒喝得有点多,显得憨态可掬:“这还是陛下没有登基前的事情了,只有梵蒂冈宫里的几位老人还记得,陛下还是枢机主教的时候,有时会让一个女人抱着男孩来探望。算起来该有二十来年了,也就是说那个孩子现在至少二十岁了。不过这也正常,那时候的陛下正当年呢。”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孩子的消息呀,二十岁的小伙子该大有作为了。”
“只可惜那孩子的命运多舛。据说星官占卜出那孩子是不祥之子,会影响罗马的运势,才导致罗马这几年内忧外患。于是陛下将他流放到山中劳役,不允许见人,所以谁也没真正见过那孩子,只是隔一段时间秘书官要往山中一趟,才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
女伯爵一边喝茶一边笑道:“这要是真的话,岂不是太可怜了?好不容易成为了教皇的儿子,还要遭受这样的命运,倒不如不生出来为好。”
布拉曼特点头:“皇室的孩子,有哪一位不是命途坎坷的呢?就连陛下早年不也颠沛流离过一段时间吗?主既然要他承担大任,享受富贵,必然要经历千锤百炼。”
他们随后将话题转移到对后代的教育问题上,只有杜乔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尽管他刻意压抑震惊的心情,但握着餐具的手仍然微微发抖。一时间他找不出确切的形容词来表达心情。
流放山中劳役的不祥之人,难道除了约拿以外还能有谁吗?如果只要是个不祥的人都流放到山中劳役,那说不定雅妮库伦山早就人员济济了。
原来约拿竟是教皇的孩子,不是出自什么牧师或者家庭教师之家,更不是普通的贵族商贾,是当今教皇尤利乌斯二世的儿子!这就是为什么他能读书写字,修习艺术,他也许受过最好的教育,也许有过光明灿烂的前途,现在却沦落山林牧猪,空有一身才华和智慧不能施展。切雷萨·波尔贾造反越狱都没被拉去绞死,反而受到西班牙国王赏识混出个军事指挥官来,约拿又做错了什么呢?他既不鸡鸣狗盗也不反抗教廷,为什么要流放他?就因为占星官的一句话?天上的星象能有所变化,运势也有不祥和祥庆之分,一个人怎么能永远被定义为不祥?
虽然布拉曼特的话揭开了约拿神秘的身世,但这个身世带来了更多的谜团。杜乔在满腔愤懑和迷惑中结束了第一顿他和梵蒂冈上流社交圈的午餐。回到修道院后他显得心事重重,在捣石粉的时候磕到了手。他没有心情工作,干脆回到阁楼里对着那幅克鲁西姆战役画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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