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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渊也想过回去看看,但不是现在。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
碣石山顶立着十数丈的悬崖,其上寸草不生,兼之地势陡峭,令人望而生畏。
承渊仰着头瞧了许久。
若没有伤了左腿,对他,这样的崖壁也算不上什么。只是如今这般情势,倒还真有些为难。
而承渊恰恰喜欢为难的事。
他嘴角噙起一抹笑,绕着石壁左右巡视了一圈,隔着那障目的石头,仿佛就看见了海,涛声近在耳畔。
他是一定要爬上去的。
承渊走路有些趔趄,使出轻功来,姿态也曼妙不到哪儿去。为了保持平衡,补偿那一条左腿几无知觉的滞涩,他不得不手脚并用,以极其难看的姿态在岩面攀爬着。
许是前阵子下过雨,山壁上滑腻腻的,顽强自岩缝长出的苔藓滑不溜手,承渊有好几次都险些摔下去。他已经折损了一把匕首,身上到处是细小的擦伤,而悬崖似乎还远未到头。
总是要上去的。
承渊平复了呼吸,冷静地计算着脚下的距离,继续向上攀援。从出发的那一刻,他就没有退路了。
他太懒散,也太坚定,从来不会为自己准备退路。
见到海的那一刻,承渊已经精疲力竭。
他困兽似的仰躺在山顶一块巨石上,瞧着泛出灰蓝的天,与天边无穷无尽的,黑蓝色的海,忽然微笑起来。
一路艰险,其实都很值得。就好像一时激愤,为了某人的性命而慷慨赴死,其实也都很值得。
承渊摸了摸左胸口。
因为剧烈运动,心脏跳动得十分厉害,仿佛生命本身的跃动让他想起来死里偷生之后,他倚靠着小皇帝的胸膛,听见的心跳声。
沉稳有力。
承渊却不知怎么,总觉得其中包含着些许绝望。
小皇帝很喜欢海,可他不能出宫去看看海。承渊曾经见小皇帝的一幅画,画的就是这辽阔的海。
小皇帝只有一位帝师,只教帝王之术,并不教授画技。小皇帝水平拙劣,画得挺滑稽,靛青与金红糅杂在一起,晕作一团,分毫都不显出海的美来。承渊是见过许多好字好画的,一瞥之下,顿时便笑了出声。小皇帝见他笑便着恼了,非得把画撕了,还花了他好大力气才把人哄回来,画,自然也是自己收着了。
而那张画,虽然拙劣,却牢牢印在了他脑子里。
或许他突发奇想这一趟来看海,也仅仅是为着小皇帝的那幅画。
日出了。
承渊远眺过去,忽然心生敬畏,就仿佛那一泓延续到天上的海中,突兀地崛起了一座光芒万丈的仙山,将有仙人乘鹤而出,收去这一幕人间太壮丽的极景。
终究什么都没有发生。
天边的云霞蒸出嫣红的颜色,日光披洒下来,不独眷顾着壮阔的大海,也眷顾着这碣石山上渺若蝼蚁的凡人。
承渊盘坐在巨石之上,遥遥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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