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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红挽吓了一大跳,倒在地面,颈项被那双枯瘦暴起青筋的手死死掐住,血管仿佛瞬息间就要断裂,她努力张大嘴巴,却觉得一缕呼吸都传递不到肺腑。对方的神情如鬼狰狞,声音格外尖厉:“贱人,把孩子还给我,快点把孩子还给我——”
她力气之大,不断嘶喊着什么,颜红挽犹如绢布偶人被她掐住使劲地摇晃,全身几乎散架破碎,幸好小婢与跟随侍从匆匆赶到,一拉一拽地把人分开。
“贱人,杀了你、杀了你……”凌乱的头发遮掩住她的脸,发丝缝隙间露出一对血红色的眼睛,仿佛从地狱里窜出的女鬼,双手被束缚,只能扭动着身躯,却仍觉得她会随时冲上来。
颜红挽跌坐地面,瞪大眼睛一脸呆滞。
傅意画听到消息,马上赶过来,颜红挽蜷在床角,抱着膝盖,抖得像暴雨里的残枝单叶。
傅意画心疼不已,把众人摈退,登着脚踏坐到床边,一揽臂就将颜红挽圈入怀里,轻柔的吻如杏花小雨,流连过她的头发、她的睫毛、她的嘴唇:“红挽,别害怕,是我。”
对上那双温存熟悉的黑眸,颜红挽“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她为什么讨厌我呢,我其实……其实只是想跟她一起玩啊……”
傅意画眉心揪扯成一痕深忧的影子。
她已经不是从前的颜红挽了。
她忘记了一切。
不止是疯了的秦孤茉,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她。
“为什么呢……”还在小声地嘟哝着。
傅意画想到这些年,他们就像仇人一样活在一起,他恨她,她亦恨他,无论自己有多少女人,她都毫不在意,就像她招惹的那些男人,他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他们杀死。
可是有时候,有时候……真的很想看看她。
但那个人,只把自己关在红颜阁,墙内几缕箫音,凄凄幽咽,吹得天也萧索了。
蕣华园筑成时,他其实没想到要种什么,只是后来才想到瑞香,种满瑞香,她总该,总该出来了吧?这样每年一到开春,便能瞧见她的身影。
颜红挽这次是吓得怕极了,八爪鱼一样紧紧抓着傅意画,连吃饭都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傅意画喂她吃完,便轻言安抚,一拍一摇地把她哄着了,窗外雷鸣震耳,不知怎地就下起雨,雨势狂疾,由上而下敲砸青瓦,好似金戈铁马隆隆踏过沙场,砖瓦几乎要被打漏了。颜红挽被雷声惊醒两次,睁眼时一脸惊恐,傅意画一直守在旁边,握着她的手,这般温暖安心,似乎山崩地裂也不足为惧。
她阖目,沉沉入睡。
没过多久,傅意画遣散所有姬妾,连侍婢都少掉一半,整座庄园顿变得清清静静。
颜红挽越发离不得他,每每睡前,总需他伴随身侧,傅意画干脆让她搬进自己的寝室,每日每夜,与她同床而眠。
傅意画读书时,她就逗着笼子里的画眉鸟,一不留神,她打开笼门,画眉鸟拍着翅膀飞到枝头,傅意画武功了得,无论那画眉鸟飞得多高,多远,总能被他轻而易举地捉回笼子里,颜红挽记不住,老想打开笼门跟它玩,飞走了,傅意画就给捉回来,如此一来二去,那画眉鸟竟是通灵性,日后纵使放出笼,也不曾飞走了,只是在周围徘徊,呖呖娇啼。
傅意画提笔立于案前,隔着半敞的轩窗,颜红挽正在花丛里扑蝴蝶,他瞧一眼,便落一笔,待颜红挽玩回来,发现桌案上摆着一幅幅图画,画中皆是她,扑蝴蝶捡落花的样子,踮起脚尖翩翩起舞的样子,开心放声大笑的样子,连摔马趴的样子也有。
他的画技极好,画什么像什么,颜红挽指笔筒,他便画笔筒,颜红挽指鸟笼,他便画鸟笼,最后颜红挽指指他的脸,傅意画怔仲下,才反应过来是要画他自己。
眉毛要冷峻,眼睛要犀利,神情要冷漠,傅意画如此思付,却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直至画完,颜红挽看到画里那个凶神恶煞的人,简直吓得要哭泣!
偶尔颜红挽睡不着,闹着要他唱歌给自己听,傅意画长眉微蹙,脸上的表情无法形容,只得取来玉箫吹给她听,好似天庭仙籁之音,婉转三十六调,颜红挽觉得有数之不清的花瓣,雪白的、粉红的、绯色的……从眼前飘辗,纠缠过耳鬓,欲醉沉迷,她从来,没听过这般好听的曲子。
昏暗的烛光下,映着傅意画凝睇来的眼神,不止悲欢,也有痛惜。
庭外玉栏下的秋海棠开了,回廊幽远,卷来一渺清风,袭拂上眉梢,却不若以往绵暖,多出了几分疏冷的味道,点点秋意,悄自镀黄叶尖,不可思议的细致。
云渐稀,雁字长,寂寞凉阶畔,花影疏疏,香蝶渺然,偶尔才见得一两只,颜红挽托腮凝着繁华褪色的花丛,只觉得好生无趣。
窗扇上晃过虚影,她以为是蝴蝶,欢喜地推开窗,几片零丁的孤叶委落尘埃。
傅意画告诉她,等待来年开春,燕儿归来时,蝴蝶也就回来了。
颜红挽很是怕冷,书斋早早添了炭盆,傅意画卧在榻上,一手执卷阅书,一手握住她的小脚,搁在袖子里暖着,颜红挽懒懒偎在怀中,不时揪扯着那人的发丝,一根一根缠绕在指上,玩得累了,脑袋歪进臂弯,入梦沉酣。
傅意画拈来一袭薄毯,把她裹得严实,但见那睫帘低掩,红腮乌丝,嫣唇粉甜,好似装祯精致的美玉娃娃,一时动情,俯首轻呷了下她的唇瓣,却是意犹未尽。
夜深沉,更漏响,华炉氤氲,帘护晚梦,银烛“噼叭”爆开个小小的灯花,傅意画知时辰不早,欲抱着颜红挽回房,倏然一股劲风从窗外横飞而入,直准背心,傅意画眉峰惊耸,右手一掷书卷,硬被削成两半,那柄长剑为此偏离方向,戳入椅背。
门窗破裂,刹时涌进六名蒙面刺客,本以为傅意画只身孑然,不晓他怀里竟还抱着一人,当下有些怔然,为首男子道:“傅意画,交出《天悦归宗》,饶你不死!”
屋外响起铁器相戈之音,却无一名护卫冲进来,傅意画即知他们另有人手,刻意在外拦截,已好将自己置之死地,双眸迸射出令人无法逼视的神光,冷笑着吐出两个字:“做梦。”
几人齐攻而上,傅意画左手揽着睡熟的颜红挽,右手手无寸铁,上青剑悬挂案几后的墙壁上,刺客瞧出他动机,抢先堵住去处,电光石火间,傅意画一拍案沿,紫砂笔架上的数支狼毫震得跳起,他内功深厚,随手夹住四根横向一扫,狼毫被贯注内力,快若锋刀利刃,只闻几声惨叫,一人手臂负伤,一人掌心竟被钉穿,余下两人喉头血流如注,当场气绝。
斜刺里剑光刺耀,傅意画侧身闪开,划破了颜红挽身上的薄毯,心头有丝微慌乱,颜红挽却犹自梦中,尚不知觉,他单手招架,连避剑招,应对有余,几人竟不曾伤他分毫,刺客知他武功绝顶,此次夜袭欲在出其不意,怎奈错失良机,察觉他对怀中人万般顾惜,相互递换眼神,剑尖一移,目标锁向颜红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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