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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夕绝与沈沧海在湖边梳洗妥当,刚返回帐篷内吃了些干粮,就听见射月将士开始利索地拆帐拔营。
沈沧海知道伏羿必定是听了那无双公子昨晚的一番劝说,准备退兵,商夕绝却不明就里,甚是惊讶。
没多久,又有脚步声匆匆接近,一人在帐外恭声道:“小人奉鹤王爷之命,特来求见大人。”
商夕绝情知必有大变,便用薄毛毡裹住了脸。“进来。”
“是。”那人小心地踏入,是个英俊的青年侍卫,他之前从没见过永昌王,但听适才鹤王爷的描述,立刻明白眼前蒙著脸的颀长男子就是鹤王爷要他找的人,於是恭敬地行了个跪礼,将射月国即将停战,盟国将另选盟主之事悉数转告,又道:“鹤王爷说事关重大,还请大人前去。”
伏羿那家夥,说不打就不打,葫芦里到底买什麽药!商夕绝眉头大皱,却也无暇细想,推了沈沧海往外走去。
“这粗活,就交给小人吧!”那侍卫急於献殷勤,刚想从商夕绝手里接过轮椅,被商夕绝隐含杀气的眼眸一瞥,他不由得毛骨悚然,双手僵在了半空中。幸好商夕绝冰冷的目光仅在他脸上停留了瞬息,便继续前行,不再理会他。
侍卫暗自抹了把冷汗,垂首跟上两人。
射月国大大小小的营帐已被兵士拆除了大半,众人来回奔走忙碌,矢牙也在伏王的王帐前打点坐骑。
沈沧海下意识地想寻找伏羿那高大身影,却听头顶飘落一声冷哼,声音并不大,但足以令他骇然惊醒──永昌王的视线,一刻也未曾离开过他。
想起商夕绝之前的警告,他苦笑低头,目不斜视。
伏羿跨上坐骑,望向不远处那座帐篷。马车静静地停在帐边,马匹在低头啃草,时而甩下马尾,十分的祥静。
那个人,是不会再出来见他的。有昨晚那片刻相聚,他也该知足了……
脸上浮起些许淡然笑容,他一振缰绳,骏马如离弦之箭放蹄飞驰,再无留恋。身後千骑如潮水,旌旗招展,如来时一般迅疾整齐地绝尘而去。
高台下人头攒动,已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其中一个奇高身影特别引人注目,正是雍夜王。他本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听到外面如此大动静自也坐不住,出来一看究竟。见商夕绝推著沈沧海走近,又发现沈沧海嘴唇上破了皮,稍加思索也就明白过来,暗忖这两人应已和好如初,颇觉安慰,便微笑著朝两人略一点头示意。
有商夕绝在旁虎视眈眈,沈沧海即使想向雍夜王求助,也不便开口,只能回以一笑,随即听见高台上不时传出打斗声,他坐在椅中,唯独瞧见身前众人一片背影,不知发生了什麽事。
“伏羿一走,那几个盟国争著想坐盟主的位子,互不相让,火赤候就提出凭武功决高下。如今台上那两人,正是黑翼和吉师的代表。黑翼国那国师武功高强得很,已经连败三人,我看乌术纳也快败下阵来了。”雍夜王边向沈沧海解说,边摇头。要是真让这好战的黑翼国统领盟军,对西域各邦国恐怕都非幸事。
商夕绝凝目注视著高台上那两个激战正酣的人影。乌术纳力大彪悍,一柄腰刀舞得虎虎生风,还不时爆发出几声呐喊,看似气势惊人,然而身形挪移之际,却有些迟滞,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他的对手,是个皱纹满面的年老红衣喇嘛,袒露著左臂,赤手空拳游走在刀光里。
“吉师输定了。”只消看这喇嘛几下出手,商夕绝就知道此人武艺比乌术纳不知高出几许,眉心皱得更紧。这黑翼国也算能耐,居然请到这样一位高人,商吟鹤决计不是这喇嘛的对手,带来的侍卫高手中,也挑不出能与之抗衡的。
难道永昌国就此让区区小国爬到头上耀武扬威不成?他褐色眸子慢慢结起了严霜。
这时台上的红衣喇嘛似乎已不愿再缠斗下去,一掌穿破刀影,打在了乌术纳右腕上。
乌术纳整条右臂顿时发了麻,软绵绵垂落,刀也“锵啷”落地,他倒退数步,又是畏惧又是感激。以对方的武功,完全可以将他毙於掌下,却只是打落他的兵器。他躬身道:“我输了,多谢上师手下留情。”
红衣喇嘛也略弯腰,单掌竖在胸前,还了他一礼。他已接连打了四场,仍气定神闲。
乌术纳捡起腰刀,下了高台。
如今就只剩下永昌国的人尚未上场,商吟鹤面具後一张脸早已阴云密布,听见火赤候皮笑肉不笑地在催促下一人,台下亦有好事之徒瞧得眉飞色舞,都在替红衣喇嘛喝彩,他暗自磨牙,正在迟疑该选哪个侍卫迎战,倏闻人群中一人冷冷道:“上师好身手,就让我这永昌国的无名之辈来领教一番。”
皇兄来了!商吟鹤循声捕捉到人群里的熟悉身影,顿觉胸口千钧巨石落了地,紧接著心又悬高。皇兄武功虽高,也未必能胜过这喇嘛,况且数月前还受过重伤。他万分不愿意皇兄亲身涉险,但皇兄既已发话,他也不敢违抗,当下遥指商夕绝,对火赤候道:“我永昌就由他出战。”
台下,雍夜王紫青双眸露出几分讶异。沈沧海更是心悸,情不自禁揪紧商夕绝的衣袖,脱口道:“太危险了,不要去!”
“放心,我不会有事。”明知沈沧海的关切之情十有八九是为了那个“他”而发,商夕绝酸溜溜的心里依旧腾起丁点喜悦,推开堵在前方的人群,沿著高台边的木梯拾级而上。
时值盛夏,又将近正午,日头极为毒辣。商夕绝却一条毛毡,将脸裹得严严实实,瞧在众人眼里著实古怪,众人忍不住都在台下交头接耳起来。好在商夕绝历年来仅参加过寥寥两三次狩猎盛会,又鲜少露面说话,与会贵族绝想不到这衣著简朴的怪人会是传闻中重病未愈的永昌王。
雍夜王百思不得其解,低头问道:“沧海,他是怎麽回事,怎地突然逞强好斗起来了?”
“他想帮故国吧……”永昌王的心思,沈沧海自是一清二楚,却无法向雍夜王坦言,唯有在心底轻叹。如将实情合盘托出,雍夜王固然肯助他逃离商夕绝,可纵使他能逃得了今次,又如何避得开一辈子?
他不想连累雍夜王及族人,更不愿抛弃永昌王背後那个孤独无助的夕绝,那是他发了誓要厮守终生的人。
他如今,只能寄望於夕绝会再度苏醒,回到他身边。只不过,究竟要到何年何月,他才能再与之相逢?也许等不到夕绝归来的那一天,他已迫於无奈,成为永昌王的侍童……
沈沧海怔忡出神,嘴角的一缕苦涩笑意逐渐化开,最终转为说不出的凄凉。
人群间或迸发出的惊呼,终是打断他满腔愁绪。他勉强收拾起伤感,向雍夜王询问起台上的战况。
雍夜王见他满脸忧色,便干脆推著轮椅挤出条路,直至人群最前沿。
高台上纵高跃低的两条人影顷刻映入沈沧海的眼帘。他的目力根本难以分辨清楚两人的招式,只见一团红影裹著商夕绝,那红衣喇嘛明显占了上风,也叫他一颗心提到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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