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那就好。他又说:你在理发店简直像受刑。
我说:差不多。还是自己洗头的好。
这时一个姑娘过来关了电热帽,拿软棉纸遮住我的脸部,牵我到水池边洗掉焗油。待我洗好头发,直起身来掀掉保护皮肤的纸,理发店已经没有什么顾客了。是吃午饭的时候了。只有长笛还在如泣如诉地吟唱。
花了两个多小时,我的头发终于如我初进店时披在肩上了。老板揽起我的头发,让我在镜子里看它们从老板手臂上纷纷滑落的姿态。老板说:是不是美得像丝一样?
我说:是。
其实不是。我高兴的是我可以离开理发店了。
我已经在下楼,老板追了上来。他拿着一盒磁带。我又与他开玩笑:怎么?焗了油可以赠送磁带一盒?
老板说:哪里,这磁带是你的。
我说:我的?
他说:你朋友走的时候吩咐我们把这盒带子交给你。他说是你的。
我接过磁带。是一盒长笛独奏专辑,名叫《圣洁之爱》。我明白了。就是那个我不认识的男子,他送了我这盒磁带。
我拿着磁带冲下偻,站在牯岭大街上东张西望:街上游客如云,全是陌生人。
谁是我的朋友?
3
事情显而易见:我有了一桩奇遇。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将由此开始,当然,这是小说,是我编的故事。我编这个故事仅仅是为了让我对爱情的看法有个展开的依托。尽管这个故事是假的,但我的认识是真实的。
李平平和方宏伟都是我的同学。高中毕业下农村当知青,李平平和我分在一个小队,同住一间厢房。在隔着一间堂屋的那边厢房里,住着两个男生,其中一个就是脸上长满粉刺的方宏伟。那年,我们都还不足十八岁。
历史开玩笑似地将两对少男少女合理合法地塞进了一间黄泥小屋,让他们一块儿烧火做饭过生活,俨然一个家庭。就是傻子也会被激起想象。所以,宁静和纯洁只保持了一个晚上。那是下乡落户的第一个夜晚。我们在新环境里兴奋得睡不着。四个人坐在门槛上对着田野唱了一夜的革命歌曲。那时候全国流行一套《战地新歌》。我们一口气唱完三册《战地新歌》。激情愈加高涨。李平平就用她未经训练的女中音独唱了一支《抬头望见北斗星》。我们在悄无人声的乡村听见“抬头望见北斗星,心中想念毛泽东”的倾诉,都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第二天夜晚,李平平在粪桶里撤尿。她是个不太长心眼的女孩,不懂得寻找一种不出声响的方法。结果她撒尿撤得刷刷响,男生房间就不知撞掉了什么东西。不一会儿,男生房间也把尿撤得十分响亮,一听就知道是故意的,李平平捂着嘴咯咯笑。
清早,我们从各自的房间出来。李平平一见他们又捂嘴笑。方宏伟说:“李平平,昨晚肯定是你吧,我以为下暴雨了。”
李平平说:“不要脸。”
方宏伟说:“谁不要脸?”
李平平飞他一眼:“你不要脸呗。”
方宏伟说:“我怎么不要脸?”
李平平说:“你弄得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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