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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回视线,走到自己家门口,沉默了半天之后终于推开门,迈过了门槛。
眼前是一片平静到憋闷的景象,我爸,正斜坐在炕沿儿抽烟,看见我进来,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扫了我一眼,就重新把眼光放在正在床上仔细摆弄那一大堆毛主席像章的小丫头片子,那是我妹,是我那一向老实听话像个小大人儿似的妹妹。
我不如她。
可能家里有两个孩子就是这样,想两全其美终究容易成为妄想,更多的时候,两个当中,会有一个不争气,至少是不够有出息。
我想我可能就是生来便注定要做没出息的那个的。
“回来了?”我妈从外头进了门,手里端着刚热好的饭,“来,先把饭吃了吧。”
“……嗯。”没有多说什么,我点了点头,从我妈手里接过盘子。
那天,我始终没有再多说话,我沉默的吃饭,吃到一半就听见有大卡车开过的声音,还有乱乱哄哄的说话和叫嚷声,又过了不多时,那乱哄哄的声音再次顺着原路返回了。
这声音我并不陌生,我知道,一定是谁家又被抄了。在动荡的十年里长大的孩子,耳闻也好,目睹也罢,恐怕已经习惯了那种阵势,其实这个国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一点儿也不懂,但在那时,在我们懂得些什么之前,我们就已经先学会了习惯。
习惯与懂得,看来果真是无所谓先后顺序的两个存在。
那天的事儿,到后来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模模糊糊像是听见了广胜哥叫他儿子吃饭,又模模糊糊像是听见广胜哥在和别人说话,可说的是什么,我就再听不清内容了。
事后,我才知道,那天被攻击的,是三巷的老周家,他们家的大儿子当时还很小,混乱中瞎打误撞跑到了我们这个院儿,是广胜哥把他送回家的,这两家人后来就近乎起来,那小子后来也就渐渐跟裴建军成了形影不离的玩伴。
玩伴,玩伴,说到这个我其实是很有点儿感慨的,从小我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算是知道我的脾气秉性让我不可能有投缘对劲儿的伙伴,但格外孤单的时候,我还是会不知不觉间油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哀来。
然后,就在我还没学会处理这种矛盾情绪之前,我已经成了新初一的学生。
初中三年,我是在右安门二中念的,当时那个学校还挺破败,在没有几个人正正经经念书的岁月里,我更是成了闹得最欢实的一员。
那时候,最让我亢奋的,就是当初让我打了一顿,还摔裂了腕骨的小子,竟然又跟我同班了。
我真觉得那都是命里注定的,而在分座位时,更加命里注定的事儿发生了,他被分到了我前头。
我和他的距离,不到一米。
这应该算是自从那次他让我打得鼻青脸肿之后,我们俩最近距离的一次接触了吧,我对于这种近距离格外振奋起来,想必已经许久没有显露在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出现了,我看着他提着书包,低着头走到座位上,小心坐下,又往前拽了拽椅子,然后抬起一只脚,帮当一声踹在了他的椅子横梁上。
他吓了一跳,全身哆嗦了一下,但他只是又往前挪了挪,却根本就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的无名火腾地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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