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十里外,一条板结的黄土路,绕过一座土丘,蜿蜒通向远方的一座小镇。盛夏的正午,天气异常闷热,土丘的树丛中传来阵阵知了的叫声,听着让人莫名的烦躁。
农夫们嫌天热,谁也不愿外出耕耘,旅人们嫌天热,谁也不愿晌午赶路,商贩们嫌天热,谁也不愿正午车。故此这条黄土路,此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显得格外的冷清。
突然,一匹快马从黄土路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土,宛如半空中刮起一阵旋风。这是一匹万里挑一的骏马,此刻已累得通体大汗,口中不断冒着白沫,奄奄一息。但马之人却仍嫌马慢,频频挥动手中马鞭,不停地催着骏马继续向前狂奔。
骏马又疾驰片刻,实在承受不住,出“唏溜溜”一声悲鸣,随后轰然倒地。马的中年似乎也已精疲力尽,随着骏马一起倒在地,早已被汗水和鲜血浸透的短衫顿时粘了泥土。
这个中年人通体贵气,本该是个十分讲究体面之人。但此刻他面色惨白,眉头紧锁,臀部的利箭虽已掰断,伤口却兀自渗着鲜血。他本就又痛又累,再经此一跌,早顾不得身尘土,倒在地只一个劲的大口喘息。
许久,他才缓过这口气,慢慢从地爬了起来。他回头望向来路,又转头看向远在百里外的东京,眼中热泪夺眶而出。他一边跺着脚,一边口中低声喃喃自语,心中似有无尽懊悔与悲痛。
这时,他身后的黄土路传来一阵马蹄声,与车轮碾过土路出的“吱嘎”声。中年男子听见这个声音,眼底出现了深深的恐惧,已顾不哭泣与懊悔,头也不回的就朝前继续狂奔。
此时他已累极,莫说和身后的马车比脚力,就是让他缓步前行,只怕没走出里,也要累得倒地不起。更要命的是他屁股那三处深可及骨的箭伤,箭身虽已被他掰断,箭头却仍插在臀中,每跑一步鲜血都顺着他的臀部淋漓而下,疼得他惨叫声声。
马车声越来越近,眨眼间就到了他身后两三丈开外,中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索性从腰间拔出长剑,虎视眈眈的望向身后的马车。
当他转过身才现,紧随其后的哪是什么马车,不过是一头拉着板车的毛驴。这头毛驴十分矫健,四踢蹬开,宛如驾辕的骏马。赶车的是个英俊儒雅的轻年,通身的气质与这辆破烂的驴车极不相配,只有他身那件同样寒酸的衣裳,外加车那些廉价的货物可以看出,他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小商贩。
这个儒雅轻年一边赶着驴车,一边手中捧着本论语,正读得津津有味,全然没注意到路那个中年。不消片刻,驴车便已到了此人面前,险些撞在他身。
这个中年虽已累得大汗淋漓,臀部也受了箭伤,但武艺还算不错,身子擦着驴车躲了过去。赶车轻年被中年的这一手惊住了,忙停下驴车,拱手道:“敢问这位官家尊姓大名,可是要去前面不远处的固安县?”
这个中年不假思索的道:“朕……”他才说了一个字,就觉不对,忙改口道:“真……真热啊,要是这位小兄弟肯载我一乘,我求之不得呀!”
赶车轻年有些犹豫,道:“你都不敢报姓名,我又如何敢随便载你?万一你是歹人,企图在路杀人截货,岂非大大的划不来?”
中年思忖片刻,道:“我姓杜,双名廷宜,是大宋天子赵光义麾下的一员武将。昨日我在前线打了败仗,被辽军追杀,就一路马不停蹄赶到这里。现在马已经跑死了,正愁无法赶往东京,就遇到小兄弟伱了。”
赶车轻年点点头,道:“小生吕蒙正,字圣功,家住洛阳,本是个书生,奈何家中贫困,老母又卧病在床,这才不得以外出做些买卖。你要是不嫌这辆驴车破,就车躺着,我载你一程!”
杜廷宜忙感激的道:“多谢,待我返回东京后,定少不了你的好处!”他说完了驴车,正想躺在车好好睡一觉,可屁股一挨车板,就疼得他一声惨叫。他忙翻了个身,侧卧在驴车,这才舒舒服服的进入了梦乡。
吕蒙正见状微微一笑,一手拿起书,一手在驴屁股轻轻一拍,驴车便慢悠悠的向前驶去,他又继续津津有味的读起了那本残破的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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