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闻景很快便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很多人?”
“当然。”那人似乎有些得意,“您也知道,爱他、愿意为他付出的人远不止您一个,只不过,他们愿意做的比您要多得多。”
“——那么,您打算如何做呢?”
“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别打了!!”
一个男子被一脚踹飞在暗巷墙根,几下重拳又接连落在脸上,几乎要把他的牙都打碎。
男子是个营销号经营者,近来在平台上发布了不少有关阮绥音的黑帖,大都是些恶意揣测诬蔑造谣的内容,尽管空穴来风,但只要捏造一些自称“有点人脉”、“知道内情的相关人员叙述,再伪造一些p图或是似是而非的证据,就能引得一些没有独立思考能力、随波逐流的网民纷纷信服,带起一波攻向阮绥音的节奏。
而他并不喜欢阮绥音、也不讨厌阮绥音,做尽这些足以毁掉一个人的恶事,不过是为了多一些热度、流量,然后从中牟利。
保镖始终沉默着,但也并未因为男子的求饶而手下留情,一拳一脚都实实落在他身上,寂静的黑暗中甚至清晰地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
事实上,近日来他已经收拾过不少这样的造谣账号了,但仍然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正要再一次挥拳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但没接。
事实上,他没有亲朋好友,并不会有什么人要联系他,即便是蒋楠或者陈帆要跟他说什么工作上的事,也多半只会用发短讯的形式。
而平日里他能接到的为数不多的电话,要么就是推销、要么就是打错了。
但这个卖保险的或是卖别的什么的推销员实在敬业,因为在电话因为未被接听而自动挂断了两次之后,他又锲而不舍地打了两通过来,打到第三通的时候,保镖终于还是摁下了接听键。
“与其在暗处做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吃力不讨好,倒不如和我一起替他平反澄清,让施害者跪在公众面前谢罪。”
保镖沉默着。事实上,他也没办法说话,并无法回答那人。
但即便那头的人用了变声器,尖细的嗓音几乎滤干净了所有的个人特质,保镖仍然能从他那仿佛上帝俯瞰众生一般、将所有人都看得透彻分明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分辨出,电话那头的人毫无疑问就是多年来一直用蓝色信封和信纸给阮绥音写信的那个神秘来信人。
“啊,我差点忘了,你没办法开口。”那头很快补充道,“不如这样吧,如果你愿意出点力,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救他于水火之中,那就敲两下手机,如果你还是想继续躲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收拾那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继续做一个没名没姓的小保镖……那就敲一下手机。”
保镖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手,用食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叩了一下。
其实他并不在乎躲在什么见不得光的角落,不在乎默默无闻,更不介意继续做一个没名没姓的小保镖。
实际上,他素来不喜欢这个写信人居高临下的态度,那人总自以为掌控操纵着一切,甚至希望阮绥音也照着他所期望的方向发展,最近甚至因为阮绥音对傅斯舟独一无二的偏爱展现出了些微的不满。
但至少,那人对阮绥音坚决维护的态度能保证目前为止他们还在同一阵线上,而不论是做什么事情,只要是有益于阮绥音的,保镖都愿意无条件去做。
——即便要付出一切。
他停顿了两秒,随即再一次在手机屏幕上轻叩了一下。
那头的人像是一早就预料到了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十分了然地笑了一声:“……果然是最忠诚的守卫。”
保镖并不对这样的称谓感到不满,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对他的赞扬了。
一个人的一生实在短暂。有人庸庸碌碌到晚年才发现自己真正所爱的事物,有人心怀梦想却没有机会去追寻,有人幸运地得以去爱却最终痛失。
能够早早寻找到自己一生的挚爱,并且有机会放肆勇敢地去追寻甚至是奉献,即便从未拥有,但那同时也意味着永远不会失去,这已然是种极大的福分。
作为一个人体试验的失败品,他带着一身病痛和骇人的疤痕被扔出实验基地,从未与外界接触过的孩子无法融入外面的世界,无法开口表达,也无法理解他人的言语,他摸爬滚打着流落在偌大的城市数年,最终还是不堪忍受那时时都如烈火灼烧炙烤一般极端的痛苦。
15岁那年,他独自一人攀上大厦的最顶层,坐在边缘的围栏之上,决定要一跃而下。
之所以选择这样的死法,大抵是因为他的一生都仿佛一只只能躲在暗处的怪物,他害怕见人、也害怕被人看见,只能一遍又一遍无力地质问造物主的偏心。
所以在最后,他也只是选了这一栋刚刚刷上水泥层便因为资方周转问题而搁置的烂尾楼,不愿意给任何人带来什么麻烦,引起什么轰动,甚至不会被人发现。
但就在那夜风十分适时地短暂抚平了他身上灼痛的同时,也携来了一道高岭白雪融化汇集成的溪泉一般清冽纯澈的歌声。
他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很快便看见了天台另一头的纤瘦身影。
他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晚风将衣料吹得紧贴他单薄的腰际,衣角轻轻翻动,像一只纯白的单翼,令站在夜幕下的他看上去像是要振翅高飞。
他轻哼着回过头来,两个人遥遥相望,夜色之下都看不清彼此丑陋的面目,但那一瞬间,有一条一直挣扎流浪的灵魂终于找到了依托和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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