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还真是说来话长了,谢小姐定亲的第一任未婚夫也是个姓方的,更巧的是还和方世镜家是个远房表亲。这两家表亲离得虽远,但是两家主母间关系不错,连带着方世镜和他那被蛇吞了的表弟打小关系也不错。早前两兄弟还在信中约好上京赶考后两人一同出去喝酒赛马,畅快一遭去。
哪想人还没京里,噩耗就传来了。
方世镜顿时懵了,还没过多久又听闻谢家小姐定了亲,定亲也罢,结果这任定亲对象也暴毙了。
他琢磨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辗转反侧了一夜,翌日背上行囊就千里迢迢地追到了西蜀,一路跟着暗中观察这位谢家小姐。越观察,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发现了她可能受人控制……
“本来吧我今夜都能抓到他了!”他懊糟地抓抓头,“偏偏你们跑出来搅了局!好吧,现在打草惊蛇人不知道跑哪去了,再想抓就难了。”
秦慢与雍阙交换了个眼神,她看向谢小姐慢吞吞道:“此地不宜久留,好歹人找到了,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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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慢他们出来的时辰不久,回到客栈时风灯未灭,门锁也未落,谢老爷凄苦憔悴地依在门前望穿秋水,直到瞅见了一行人散散漫漫地由远及近而来。为首的长身玉立,清雅仪表间自有昂然之态,自是雍阙而非他人。
后面跟的那几个就是歪瓜裂枣了,困得睁不开眼的秦慢被雍阙拖在手里和只啄米小鸡似的头一点一点;跟着她的是个披头散发,步履僵硬的白衣女子,大半夜里看着人瘆得慌;至于最后一个说他是个神棍,偏生腰间挂着柄破破烂烂的长剑,说他是个侠士又偏生衣衫褴褛手里还托着个罗盘。他摇头晃脑地跟在白衣女子后面,活脱脱就像个赶尸人。
客栈的老板娘正巧探出头来看自家汉子回来了没,一见这阵仗直接吓得“妈呀”一声缩回头去,再不见身影。
倒是谢祖奇定睛瞅了两眼,登时捂着心口,哭喊着“我的儿啊、心肝啊”迎了上来。
待他扑了上去,拉着谢小姐晃了两圈,看了一遍,发现她的反应极不对劲顿时慌了:“这这这,小女这是怎么了?”
以往谢鸣柳半夜游荡回来神情也多半不正常,但被人喊上两声也就醒了,可这么大一番阵仗她仍和个木头似的呆呆站在那里。
“老板,您家闺女受了点惊吓,可能一时半会恢复不了但也死不了。但要是你再这么晃下去人没准就得有事了。”方世镜插嘴。
“你是谁??”谢祖奇瞪起两绿豆小眼警惕地看着衣容古怪的方世镜。
秦慢头猛地朝下磕了一下,然后揉揉眼迷迷糊糊道:“哦,谢老板,今夜要多亏这位少侠,是他救了谢小姐。”
这世上有爱凑热闹的,例如宋微纹;也有不爱凑热闹的,例如方世镜。方世镜第一眼看到秦慢和雍阙,直觉里就将这两人定性为麻烦,而且还是会很麻烦。毕竟不是哪对情人都会在深更半夜跑到坟堆里谈情说爱,何况雍阙的身手他根本摸不出底细。
他琢磨半天,今夜之事他的行踪依然败露,与其偷偷摸摸地跟着谢家不如借此正大光明地去会一会谢家人,不过他没想到秦慢会如此善解人意地推了他一把,免去了不少口舌麻烦。
谢祖奇原先看方世镜那就是个来路不明的江湖神棍,经秦慢一说,再看他时俨然就是个道骨仙风的世外高人,连忙赔笑又赔罪:“哎哟哎哟,看我这双老眼昏花的,有眼不识泰山,少侠莫怪莫怪。”
方世镜哼了一声,傲慢地握了握腰间桃木剑以示自己不与凡人一般计较。
谢老板心疼地看了看女儿,转而看向雍阙老脸上的褶子叠成一道道:“贤弟啊,你可是在……”
当着客栈老板家人的面他吞吞喉咙,没将“坟地”两字说出口,但从雍阙脸色来看已然得到答案。他重重地一叹气:“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雍阙看了眼昏昏欲睡的秦慢,温和道:“谢老板,时辰不早,我看谢小姐业已游玩归来,想是劳累,不如早些安顿了?”
他的场面话一向说得漂亮,谢老板生意场往来数十年一句话再瞟瞟他的眼神,马上连声道:“对对对,您先请先请。”
雍阙回了一礼,不急不慢地将秦慢拖回了两人同住的屋子里。
方世镜作为救了谢小姐的功臣,谢老板又还想指望着这位高人更是得到了贵宾般的礼遇。
不多久,找人的家丁及客栈老板的儿子们陆陆续续回来,得知谢小姐安然无恙归来自然是一片欣喜之声,连带着院内的狗叫都欢快了起来。随着时间过去,吵闹声渐渐在渐浓的夜色里消弭,房间的灯一盏一盏灭了。
雍阙拿起灯罩将烛火罩上,顿时只余混沌的暗色。走了两步到了床前看着扑在被面上呼呼大睡的秦慢。她似乎真得很困,从进屋起一句话都没多说直奔床铺,倒了就睡。睡到下奶他掐着时辰差不多了,却不见其醒来。
在床边站了一会,他坐了下来。松软的褥子陷下去一截,秦慢似有所觉翻了个身,露出半边白生生的脸蛋儿,只是一双眼仍是闭着的。
和他装样儿?
他觉着好笑,很久没有见到敢和他拿乔的人物了,他竟不以为恼反觉得新鲜。
对于他这种人,这是个不好的兆头。他的心应该是冷的,死的,不该为任何人起波澜的。可是秦慢的出现,让它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不一样。他感受到了自己对自己的警告,想要及时掐灭这个苗头,可自己却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譬如这个时候他不是一把将装睡的秦慢给拎起摔醒,而是踯躅片刻后竟也侧躺在了她的身边……
☆、【伍壹】同枕
平心而论,客栈的铺褥远比不了海惠王府的厢房来得舒适软和,可秦慢这个人似乎天上自带一种轻松舒缓的特质。接近她,躺在她身侧,雍阙难得察觉累了,想闭一闭眼。
他也确然如是做了,枕头上是她发间的皂角味儿,清清淡淡的,不冲人。皂角的味道里又掺杂着一丝乳脂香,应该是霍安强行抹在她脸上的。那么大的一个姑娘家,活得还没个太监精细。霍安说她平时就一盆清水泼脸,不抹香,不上妆,就那么出去风吹日晒。
雍阙睁开了一只眼,近在咫尺的是白得和云瓷似的颈子,底子好似好,也不能这么糟蹋了不是?想到这,他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地打量过眼前这个人。
视线从半掩半藏在衣襟里的颈子缓缓上移,滑到了下颚上,因为瘦显得略尖了些,配着窄窄的小脸倒也不突兀。下颚上方是双颜色浅淡的唇。
他是个男人,又是在后宫阅尽无数姹紫嫣红,人间国色的男人,自然辨得出好坏。不得不说这双樱唇是这张脸上比较出彩的地方,典型的樱桃小口,唇形却是丰润,不动声色地勾得人心思微痒。
心底里突然撒下了一把细密的火星,烧得他唇舌微干,帐子里靡靡的光线似风吹入了他心里,将火星燃成火苗。然而终究火苗未能蔓延,他及时地用理智掐灭了它。至于有没有灭得彻底,是否会死灰复燃,他便无从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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