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叙言用巾帕擦了擦,在座位上坐好。
听裴老先生说,等到天色大白,渭阳县的县令,县丞,教谕会一起出面主持这场县试。
程叙言只见过衙门,还从未见过他们县的一把手,心里有些轻微的颤动。
他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四周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间或夹杂抱怨声,重物落地的闷声。
光线太暗了,约摸是哪个粗心大意的考生摔着了。
程叙言在心里默背论语的内容,若他心有不正,学习系统此刻就是最好的作弊器。
但君子不齿。
程叙言自认他现有的思想境界虽比不得君子,但他有自己的自尊。
他不会侮辱自己,否定自己。否则他过去数年的苦学算什么。
在寂静的等待中,天亮了。
隔着一段距离,程叙言先看到那身醒目的官袍。随后视线上移,国字脸,短胡子,眉眼清正。
县令扫了一眼前方,隔几个号舍就是空的,虽然他早就知道本地文风不盛,可才这么点人参加县试也让县令有些失落。
他带着众考生给圣人上过香,就命人将考卷发下去。小一沓的纸张看得人发怵,题量虽然多但是难度很低,类现代填空题和默写。
只是因为是从整个四书五经中抽取内容出题,所以乍一看很唬人。
程叙言捏着纸沓,将其固定住一脚然后翻书般的翻阅,程叙言心里有数了。
正午前他能答完。
太阳逐渐高升,考生们奋笔疾书,明明还是初春时候,不少人都已是密汗漫布。
程青业看着眼前的考题,“故恶积而不可掩”,他隐约记得这句是中间部分,后面是、是“罪大…而…而不可解…”
他好不容易答了出来,可再细想这句前面的内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易经》对他而言十分晦涩,他一般时候也弄不懂意思,平时就靠硬背,可背过之后没几天又忘了。
明明前儿晚上他还翻过《易经》,他急的直冒汗,用袖子擦了擦,立刻去看后面的题。
日头升到高空,礼房内响起脚步声。程叙言和裴让几乎是前后脚出去。
两人对视一眼,裴让虽然未笑,神情却舒缓了许多。
他拉着程叙言上了裴家马车,还催促车夫快些,他要回家放水。
他们从寅时就等着,忍到现在也属实不易。
裴老并没有问他们答的如何,只让人午后补觉,应对明天的考试。
程偃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拉着儿子的手一脸傻笑。
裴让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刺眼,借口乏了就匆匆离去。
随后程叙言和程偃也回屋,他安置程偃在床上午睡,他自己拿着一个小软枕和小毯子走到窗边,把罗汉床上的小炕桌撤了,躺在上面补眠。
高度运作过的大脑
很快陷入沉睡,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
午后的阳光盛了,从支开的木窗间透进来,那光好像也带了颜色,是种暖意的淡金色,将少年的大半张脸都笼住了,浮现出一层浅浅的光晕,坠在他的鼻尖,眼睫。
是时微风拂过,窗外的新芽抖擞着枝条,嫩生生又欢快。
程叙言梦见自己漫步在一条绿柳成荫的河岸,那河水清澈不见丝毫腥气,阳光落在水面,轻一层浅一层的泛着光,看得久了还有些刺眼。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微仰着头细嗅绿树的清香,连柳树枝条都要拨弄他,柔嫩的柳叶划过他的额头,鼻间,那痒意是如此的真实,一阵阵儿传到他的心底。
他睁开了眼。
程叙言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愣住,“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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