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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蹭一下,就要叫一声“周鹤鸣”。
周鹤鸣始终将人抱得很稳。
他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
***
战后第二天,青州又下了一场小雨,秋寒一日重过一日,镇北王府内的翠叶已经打了蔫儿,郁濯和周鹤鸣一起趴在榻上,听檐下铁马的清泠脆响。
“青州什么时候会下第一场雪?”郁濯整个人都蜷在褥中,只愿意露出半个脑袋来,他昨天回来吐了一场,夜里又发起烧,这会儿才刚睡醒,就连声音也是朦胧的。
身上的刀口经由军医细细检查过,血流得太多了,可幸好都没有伤到要害,今天许多伤已经结了层薄疤。
可郁濯把话说得哼哼唧唧,他只要同周鹤鸣单独待在一处,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里都疼。
周鹤鸣腰腹间的刀伤还在渗血,他不能像郁濯那样平摊,就只能依靠没伤的半边侧趴,伸手用指腹去蹭郁濯微微透红的鼻尖儿,说:“十月末就下。”
郁濯被他摸得痒,头直往被子里缩,整个人就变成更小的一团,在褥间小幅度拱来拱去,看得周鹤鸣心好软。
他探身过去,在郁濯的眼下痣那儿落上一个吻,蜻蜓点水般碰了一下,他就把郁濯的脑袋从褥中重新剥出来,摸着他柔软的发顶,说:“青州的雪下得久,能积好厚一层,小时候大哥把我埋进雪堆里,直直没到我的腰。”
郁濯舒坦地眯着眼睛,只掀起一条缝来乜周鹤鸣,懒恹恹地问:“现在能埋过你的大腿吗?”
“那不行了,”周鹤鸣听他这个调子就想亲,他在凑过去之前补全了话,“我个子蹿得太快,现在只能埋到膝弯。”
“你小时候还比我矮那么多呢,”郁濯侧着头给他亲,言语颠倒地说,“来青州那年,该让我好好跟你比一比,怎么就......一晃......”
他在周鹤鸣的亲吻中里轻哼出声,困意又涌上来,像细密轻柔的潮汐,周鹤鸣刚打算让人继续睡,就听见房门被敲响了。
郁濯的神智已经不大清醒,他连头就懒得抬,半敛的眼眸笑得弯起来,他带着鼻音小小声幸灾乐祸:“你大哥来埋你了。”
周鹤鸣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把这坏心眼的小狐貍揉得乌发乱散,翻身下榻开了门。
进来的不是周泓宇,是个容貌温婉的年轻姑娘,她的打扮同长相完全不搭边——青衫交领琵琶袖,这是女疾医的装扮。
她瞧见了周鹤鸣,面上不开口时候的温柔沉静就彻底一扫而空,推袖拧眉间她已经瞧见周鹤鸣里衣腹处渗出的血,不由喝道:“你腰还要不要了!”
周鹤鸣从善如流,说:“大......季姑娘教训的是。”
——这是昨日刚刚从沧州赶至的疾医季怀允,她出身曲州季氏,季氏从前也是大梁颇负盛名的疾医世家,近三十年间却慢慢衰弱下去,到了季怀允这一辈,已经彻底变成了寒门。
家族一衰落,规矩就变得没有那样多,季家本也不算严苛,季怀允不愿早早嫁为人妇,得以自十六岁开始四处行医,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是开春时到的沧州。
十年扎实的行医经验叫她一到沧州就名声显赫,沧州刚收复不久,城内百姓少军户多,整日里跟她打交道的几乎都是镇北军。
周泓宇自六月开始打守城战,隔三差五就要受伤,已经把季怀允教训人的各种话翻来覆去听了不下五遍。
他刚开始还皱眉反驳,后来就保持沉默,最后变成了隐秘的期待。
但周泓宇性子温谦内敛,这话没有急着跟弟弟说,只在家书里寥寥提过几次,叫周鹤鸣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如今才算彻底对上号。
他们还没来得及正式成亲。
周鹤鸣侧身将人迎进来,对未来大嫂很是恭敬规矩。
郁濯也被方才的一嗓子震得清醒,刚从褥里头转回来偷瞄,就被季怀允逮个正着。
他悄无声息地把脑袋埋回去,只从褥间伸出右手手腕来,过了片刻,听见搭脉的季怀允说:“战场上头受的都是些皮外伤,养些日子就能好——可你这脉象着实奇怪,身体好又不好,底子太虚了,可曾刻意......落下过什么病根?”
她早年行医至楣州时,见过有人被用药毁掉身体根基,其实已经将郁濯的状况猜得七七八八。
因而季怀允说这句话的语气一波三折,始于凝重而终于心疼,她瞧着郁濯的可怜样,最后的调子已经放得又轻又缓,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但再问就要露馅了!
郁濯连忙探头给周鹤鸣使眼色,后者清了清嗓子,问:“季姑娘,钟将军现在如何了?”
这话果然将季怀允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皱眉间答话道:“他两条胳膊经脉尽毁,我实在回天乏术,日后怕是再也拿不动重物——提枪握刀一类的更是想都不要想。此外他全身上下尽是刀伤,左腿断了,两处劈砍深可见骨......你说到这个!人今晨还高烧未褪,我得赶过去看一眼。”
她行动干净利落,随清风一起出了院,周鹤鸣也已经撒上止血药粉,他裹好伤口,整个人就又趴回枕边,郁濯那只搭脉时没收回的手顺势落到新绢帛上,蹭了蹭。
“云野,”郁濯声音很轻,嗔怪似的,问,“怎么次次都捅你腰?”
周鹤鸣腰上有道疤,郁濯见过很多次,知道那是同乌日根死斗时候留下的,刀口那样深,伤痕没法彻底消弭。
郁濯瞧见一次就心疼一次,他伸着汗津津的手摸上去,揉动间却不全是安慰的意思,并且效果卓绝,揉一回他就后悔一天,但下次还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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